“呀——!”
惊悚的喊声在黑暗中回荡动了几次。一盏油灯随即亮起,迎真借着微光飞快地爬起,向着犀岩靠拢过去。眼睛慢慢适应,迎真开始四处张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面前只有一条向前的通道。躺在地上的两具骷髅已经年代久远,也算不上十分可怕。
外面的嘶喊声似乎还在接近,迎真提心吊胆地问:“那些人会不会跟进来?”
“应该不至于。”晴雨宽慰道。
“那倒说不准哦!”
一瓮粗厚的陌生嗓音传来,足够吓人一跳。显然,是刚才救了大家一命的陌生人在说话。
那个陌生的壮汉缓缓举高了手里的灯,摘下了防尘面罩——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而精壮,穿一件敞开的旧皮夹克,和一条耐磨布的裤子。犀岩仰视着对方,琢磨这副身板也算得上伟岸了吧?
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眉毛又宽又直,皮肤黝黑,毛孔粗大。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看上去也许还能再年轻几岁,要不是总眯着眼睛,样子应该是有几分潇洒的。
犀岩对陌生人弯下腰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们!”
然而,在这世风日下、好人寥若繁星的当前,迎真不得不对面前这人拔刀相助的动机表示怀疑。“立刻回答一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救我们?”迎真瞅着对方胸前挂着的那颗大大的动物牙齿问道。
“哈!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发善心。”大块头随口答道,“我出手呢,也是为了保命,况且对方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要是我没把握对付得了,又何必强出头,对吧?顺便……我叫鳄齿。”
鳄齿?古怪的名字。“谢谢你,鳄齿?”迎真干脆把话挑明:“先说在这里,我们身上没钱,不好意思咯!”
“别动不动就提钱!”自称鳄齿的大块头两眼在迎真浑身上下溜了一转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犀岩腰眼的位置,“不过……那把刀,可以借我瞅瞅吗?”
刀?犀岩一怔。对方显然是指自己身上带着的波利之刃,稍一犹豫,他把波利之刃解下来,递了过去。
鳄齿从犀岩手里接过波利之刃,一抹异彩在眼角浮动。“大老远看见,还怕认错了呢!果然就是它!”
“我说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原来是你跟踪我们!”迎真明白过来,锐利的目光直指着对方内心深处。
“何必说那么难听,碰巧而已!”鳄齿干涩地笑了。
情形有些尴尬,犀岩忙试着化解一番:“请问您是做哪一行的?功夫可真厉害!”
“没有这点本事,敢在北漠之舟这里混?”鳄齿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迎真从他一身江湖味十足的打扮就能看出,对方既不是商旅护卫,也不是军人。“哦……,我明白了,你是在这里做投机买卖的,对吧?”迎真从鳄齿盯着波利之刃的那种不大清爽的眼神猜测道。
“混口饭吃。”鳄齿再次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顺便把波利之刃还给犀岩,视线却始终舍不得离开。
犀岩收好匕首:“请放心,这次你救了我们的事,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叔叔!”“叔叔”的称谓自然地从犀岩嘴里冒出来,不过,对方看上去似乎还不到叫“叔叔”的份上。
听到那称呼,鳄齿一脸厌恶,手臂像驱赶苍蝇似的在空中挥舞。“别,这种便宜我不占,折寿!……叫我鳄齿就行,大家互不吃亏!”
“好啊!……鳄齿!”犀岩爽快答应。不知怎地,他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某种亲切感。
“走,去前面!”鳄齿举起灯,一招手。
“去干什么?”迎真问。
“你知道,万一外面那些家伙看到了那几具尸体,又找不着凶手的话……”
尸体?!惊慌失措之余,他们竟然把那几具匪徒的尸体给忽略了!
“所以,跟我走就对了!”鳄齿说着,独自向着黑暗里走。
“请等一等!”晴雨连忙制止,“前辈,你认识这里的路?”
“探路这种事不适合我,太危险。”鳄齿回眸一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买了一点点保险……懂我意思吗?”
“不懂。”迎真歪过头。
“一会你就知道了!好了,快跟上!”鳄齿说着,继续大步向前。
见鳄齿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三个人将信将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大约六步宽、四步高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从对称排列在两侧的水泥墙上的残端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安装过的感应灯具已经作废,用于点亮灯具的宝石早已被洗劫一空。
“在这里能够捡到宝石吗?”迎真随口问道。
“绝对捡不到。”鳄齿晃动着一根肥硕的食指回应道,“而且,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话说着,通道来到了尽头。
四个人在三根圆形石柱前停下,一盏孤灯如萤火虫般点缀着前方无边的黑暗。
料想不到,脚下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房间,当房间的入口旋转到不同位置,与不同的路径相对时,就能够通往截然不同的地点!只是,现在接上的路径又会通向哪里?
别无出路,他们只有向前。犀岩举起手里的灯盏,如同高举火炬一般站到新出现的通道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
草草一瞥,锃亮的金属门框里面十分昏暗,呈现出一幅糟糕的景象:极为狭小的空间内,墙面不再是豪华的石材铺设,而是斑驳的混凝土,发锈的水渍爬满了墙面,留下一片看上去有点恶心的花纹。抬头望去,空间呈现出一个向上延伸的井道。这里面的环境实在是过于简陋粗糙,显而易见,这不是一种常规的设计。
“让我看看!”
就在鳄齿探头往井道里窥探时,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团东西立刻引起了他注意。
——那东西就窝在井道一侧黑黑的角落里,让人惶恐。
一具尸体!
鳄齿走了过去。——一具男性尸体,看上刚刚死去不久,至多不过三天,身上遗留下的血迹仍泛着暗红色。
又一个失足的探险者罢了。看似没什么危险,鳄齿招招手,让大家过来。
那具尸体背靠墙角坐着,两手搭在大腿上,姿态看上去有着某种保护的意味。仔细观察,平搁在大腿上,在他的两手之间,似乎还攥着一样什么东西……
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鳄齿拉开死者僵硬的手指,把那盒子抽了出来。木盒哑暗的表面上露出些许深色的细腻木纹。“暗檀木。”他掂了掂,挺重,……里面有东西。
啪。他轻轻打开金属固定扣,翻开盒盖。
“咦?这是什么?”
就在迎真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霎那,一分愉悦感油然而生,令她从恐惧之中短暂地抽离。一个……比手掌略长的……小人?
重见天日后,那只金属质地的小人通体就像镜面一般光滑,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鳄齿把它取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他用指背轻轻一弹,叮呤作响,似乎不完全是实心的。小人的脚下,踩着一个三级阶梯的黑色圆台,光滑的阶梯上看似还暗藏着某种按钮似的装置,形体比拟出迈开步履的姿态。
眼睛连同眼珠,都被精细地雕刻了出来。眼珠用比芝麻更小的宝石替换,而瞳孔的正中央,针尖大小的位置,则采用了另一种宝石镶嵌。
“真好看!”迎真被它的精致与美丽所吸引,口中不住赞叹着。
鳄齿两眼泛光,这件东西必定是出自于富矿时期某位能工巧匠之手的珍贵古董。“啧啧啧!我们好像要发财了!”鳄齿说着就把那东西往口袋里塞。
“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合适吧?”犀岩质疑道。
“怎么,你不想把它拿走?”
“就算对方已经死了,可那也是属于别人的东西……”
“嘿,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金库里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坏人我来做,好处大家分,这样没问题了吧?”
两人不合时宜的表现把迎真惹恼了,她白了两人一眼骂道:“现在扯这种事情干嘛?!现在的问题是要活着出去呀!”
“这倒也是……”
不论它是什么,并不能为活着出去提供任何有用的帮助。
鳄齿赶紧把那东西塞进兜里,接着继续在狭窄的井道里四处窥望一番。不一会,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是一部升降梯。”
由于耗能过大,升降梯这种装置早已绝迹于这个时代,一如整个富矿年代的许多卓越的工业成就。但谜题总算有了一种答案:大家脚下所站立的圆形房间,这次对上的通路,是一部升降梯!
毋庸置疑,这部升降梯是坏的——它没能落到与地面平齐,而是卡在了两层之间。
想到离开,升降梯必然是一种极佳的选择。然而,望着经久岁月而锈蚀于金属轨道中的升降梯,这种可能已经不切实际。
就在鳄齿举灯兴叹之时,硬实无缝的水泥墙包围中,摇曳的灯光似乎隐隐约约映出,就在升降梯底部的遮蔽下,离地面大约七八步高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足够人钻过去的扁形方孔——假如还说有出路,那也只能是它了!
“可能是一个检修孔!”鳄齿仰着头说道。
“也可能是一个逃生门!”晴雨说。
究竟是什么?上去才能知道。
可问题是,怎么上去?这情形不禁让人心里打鼓——没准脚边的死者就是因为爬不上去而困死在这里的!
“用绳子!”这是鳄齿立刻能够想到的。他凑出身上带的一截备用的绳索,晴雨则取下自己的捆缚刀鞘的布条,犀岩取下自己的腰带,迎真则只有两根橡皮筋。
“眼下就这些东西。”鳄齿无可奈何地一捏下巴。
幸亏,迎真还捎了一副好使的脑袋瓜。
“有了!……四个人刚刚好!叠罗汉!”
在迎真的指挥安排下,四个人迅速叠起人墙。犀岩位于最上方,他负责携带着绳索,最先爬入了那个方孔。
“有路——!”不多久,方孔内传来了犀岩的喊声。
回音在空洞之中折返,并向着某个深远的地方延伸,通过声音可以判断出,那里的后面似乎有一条路。
经过一番努力,四个人相互配合着,艰难地爬了上去。但他们很快发现,上面既没有骸骨,也没有字迹,几乎一无所有。面前仅有的,是一条由红砖砌成、仅够三四个人并行的窄小通路,至于通向哪里,不得而知。无暇顾及更多,只是被强烈的生存欲望牵引着,四个人别无选择地走入了眼前唯一的通路,浑然不知是会走向异国他乡,或是身死其间……
空气渐渐稀薄。
呼吸变得困难,胸口有向外膨胀的感觉,让每个人都疲于应付。温度也越来越低,手脚同时变得僵硬。他们彼此搀扶着,意识恍惚地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红砖通道一直向前,走过一段遥远得难以置信的路途,灯熄灭了一盏,只有剩下的一盏还在引领着单薄的希望。
过了几分钟,又或是几个小时,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走在最前方的身躯撞上了某样东西,发出了“咣”的声响,希望像流星般一闪而过。那声音提示,似乎与金属有关。
黑暗之中,鳄齿喘息了一会,接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操起巨大的身躯,释出所有念力,朝着发出声响的方位全力冲去……
“轰隆”一声巨响,不知名的铁皮门发生了宏大的凹陷变形。
一线光明,从门缝中倾泻……
曲折奔沛的刚古河,将卓古大陆一分为二。河的北面,天青座落在青山环抱的东方,银都位于辽阔的南部大平原,苍皑则屹立于西北的冰雪群山之间。
从苍皑雪域之巅向北眺望,无数巨大的冰椎从地面上毫无预兆地伸出,并深刻地编织在一起。自从久远的冰封年代起,它们就包裹着北面清冷的海岸线,持续散漫着凛冽的寒意。笨重的冰原起重机散落在绵延的山壁间,仿佛冰美人摇曳的耳坠。
满载货物的渺小船只,看起来几乎静止于浮冰斑驳的冻海海面。它们的存在,好歹让刺骨的寒意之中透出一丝温暖。唯有船只划破浮冰让出的水道和在冰原港口叠摞的箱子能够让人确信,这里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来了吗?”
巍峨的殿堂内,九级台阶之上,满是水晶镶饰的宝座空着。自从消息传来时开始,王座上的人就开始反复起落踱步,并不时地开口向卫兵问讯。
列队于大殿外的士兵们有些纪律散漫,他们轻轻跺着脚跟,让身体保持温暖。尽管即将到来的情形在有生之年也难得一见,理应以最高礼遇来应对,但士官长似乎对这些小细节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卫士和礼宾队伍已经提前两小时等候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必须保持血液循环。
“立正——!”
苍皑圣座第二次亲自出来察看。
雪白的伞顶下,圣座身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带着厚厚的绒边。睿智而深沉的眼眸地向着东方眺望,面颊上凝着几许期待的喜悦。沿着上山的雪道一路扫视过去,她仔细洞察着每一分异动。四组雪车已被提前派往雪道,不停地往滑漉漉的雪道上洒盐、刨平,以确保路面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东方茫茫一片,雪与沙的丘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融合。
※※※
三小时前。
风一直呼呼地吹着。
北漠之舟往西北面去,气温急剧下降,不出十几里,地平线上又恢复了荒凉。只有北漠之中的另一件奇葩事物——冻沙岗哨,还垛在这里。
稳固的建筑式样、夯实的建筑材料以及座落的位置,铸就了这座铁桶般的小型要塞。悬挂在墙头上的旗帜上山脉城墙徽记表明,这里已然隶属于苍皑的疆域。除去一周一趟的补给物资之外,没人会涉险深入到沙漠中的这个地带,毕竟这里一无所有。
“快来人!下面有动静!”
几个士兵正围着牌桌打盹,下面传来一声高喊。士兵们应声惊醒,纷纷扶正帽子,往大营房正中模样神圣的石雕龛壁冲过去,却被挡停在龛壁上的红色绸缎制成的禁行标志前不敢动弹。
“还等什么,快!”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闯了进来,拔开卫兵走上前,一把扯开禁行标志,转身就喊,“信使,快去叫人,快!”
话音一落,要塞间冲出一匹飞骑,快马加鞭向着西北方的雪景疾驰而去。
大营房内一阵忙乱过后,士兵们换了一身衣服,迅速列队集合,消失在龛壁中央的弧形门洞里。几名勤务兵小跑着拥进这里,开始快速地清扫地面。之后,他们把兵器架和桌椅全部撤走,换上了一套极为精致的傢俬,并按照严格的规范摆放整齐。
“啧啧啧!真是漂亮!”一名勤务兵不禁玩弄起一件精美的杯具。
“别碰!”
听到勤务长的斥责,勤务兵不舍地放下酒杯,重新全副精力投入到这场意义重大的筹备工作当中。
壁炉里加了柴,不一会,食物开始上桌。
※※※
生锈的铁皮门打开了,光线投射进来,给许久不见光明的眼睛带去匝匝的刺痛。四个人一面躲避着光明,一面向着光明前行。
光亮渐渐涌现,随之而来的热气给僵硬的肢体带去丝丝暖意。
四个人在一排树丛状的低矮阴影前停住,那堆似动非动的物体挡住了前方的去路。四个人当中,只有鳄齿还剩下不多的一点体力,他一手握了大剑,一手遮住眼睛,慢慢向前靠近。
“谁?!”鳄齿喝道。
相距十步左右,一串声音乍乎乎地冒了出来,把鳄齿惊出一身冷汗,稍后才明白过来,那是人的声音,是许多人的声音堆叠出来的一句:“您辛苦了。”紧接着,地上的阴影忽地拉长了许多,又同时发出“请”的乍耳声响。
四个人手瘫脚软,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有人将温度适宜的清水送到了嘴边,让他们喝下,随后,又有人将柔软的海狸袍子披到每个人肩上,敌对立场的顾虑随之渐渐烟消云散。
恍恍惚惚,他们继续拖着疲惫的步伐,跟随那些模糊的人影登上了一副盘旋的石阶。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温度体感也变得越渐舒适,最终,他们站在一道有悬珠幕帘的弧形拱门前。明丽的天光穿过门框,影子倾斜地投射到墙上,肉菜的香味也弥漫而来,宛若步入天堂的景象。
一只大手轻轻拨开幕帘。
“我死了吗?”迎真气若游丝地问。
“远远没有。”平和的嗓音答道,“请小心台阶。”那人将幕帘掀开,充满谦恭与善意。
四个人逐一通过门径,那人放下幕帘,后退五步,率先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已下跪,只剩两名衣着崭新的侍者立在边上弯腰伸手,指向盛满美酒与食物的餐台。
来不及考虑地理方位,或是回顾在金库遗迹中所遭遇的一切,他们只知道自己正面对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饥肠辘辘恰逢一顿美餐。
落座后,四人无所顾忌地大吃起来。肚子慢慢充实,时而抬眼一扫,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光线柔美的高大房间。
房间正中立着一座豪华的大型座钟,无数细密的齿轮在透明的钟体内灵巧地转动不停,发出规律而悦耳的嗒嗒声,指示出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房间的一侧,墙面雪白的狐皮装饰下,雪峰锦旗显得熠熠生辉。另一侧,新加的木柴在壁炉里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火光与天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这个房间充满了生命的讯息,一切都散发着奇异而悦人的魅力,似乎缘于精心的准备。
奇异的还有那些士兵:他们一律姿态完美地单膝跪着,身着华丽的蓝灰色厚呢武装,胸间悬挂着两束金色的绦穗,下身则是一件红蓝相间、带有褶皱的厚裙子,脚上穿着高筒袜和一双光可鉴人的皮靴,腰间配插着清一色的金色短枪,这些短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压根不像是为开火所准备,却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为首的军官模样精致,低着头,头发齐整得像刚犁过的田地,银灰色的短须也修得纹丝不乱,面带审慎而恭敬的微笑。
值得细细品味的还有眼前的餐桌,桌上的每一件餐具都美轮美奂,装饰用的餐巾也搭配得十分讲究,除此之外,迎真靠着有些减弱的味觉仍能感受到,桌上的食物不仅味道美妙得异乎寻常,温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种外观独特的淡黄色饮品装在水晶般的小瓶子里随后由侍者奉上。喝下那种特制的酒精饮料过后,四个人又休息了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汪!”
一只端坐在地上的小狗吠了一声。沙漠里只有蝰蛇、蜥蜴和蝎子,不会有狗。
幽静空旷的树林里,参天大树编织成一张稀疏的大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落得满眼都是柔和的金光。石头堆砌出的小屋顶上覆盖着茅草,屋旁流淌着一条小溪,洗衣服的女人倒影映在水中,衣服和着溪水跌荡,声音就像铃铛那样悦耳动听……
一个短小的身影在枝桠间穿梭,忽然脚下一滑,他跌落下来,接着,翻滚、颠簸、天旋地转……
犀岩从一个重复过千百遍的旧梦中惊醒,搓揉着后脑勺那道年代久远的伤疤,一下子记不起身在何方。
※※※
朝雾将冰面染红,吊臂轮转,北面的港口下面开始人头攒动。
拥有了港口,也就拥有了便利的物资流通,加上苍皑人对食物天生的迷恋,帮助苍皑城邦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美食圣地。
苍皑的美食圣地——平安街区,就团团围在圣殿区的围墙外面,就是那些在白雪皑皑的山峰背景下,由石块砌成的、配着清一色的圆筒形烟囱的、连接成片的小房子。随着太阳冉冉升起,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嗅觉、味觉与视觉被充分唤醒之后,飘散在这里的种种诱惑就会彼此搅拌在一起,变得更加刺激。
各家餐馆会派上标致的男服务生和漂亮的女服务生,端着自家的招牌菜或是应季的自创美食试吃品巡游于街头,直接引动你的食欲;又或者是巧舌如簧,直接就把人领进店里。即使错过了这些,只要把加工好的试尝食物和新鲜的食材弄上一点搁在插满鲜花的篮子里,置于各个门店的导餐牌旁,在某个显眼的位置标上一个小小的叉子符号,游客们也会自己循着香味纷至沓来。
“欢迎免费品尝!有机会获得冰湖游览券!”“先品尝后入内点餐半价!”“就餐有机会获增免费天青诺雪回廊三日游!”……全是激烈竞争衍生的大好福利。
可那又怎么样?鳄齿可没闲工夫忙着逛街、吃饭、欣赏风景,他满脑子只有一件事——那个亮晶晶的小人究竟值多少?
望着苍皑北面封冻的海岸线,鳄齿眼前浮出一个影像。
确切地说是两个——布丁和布果,一对孪生兄弟。
这对孪生兄弟在退休之前就任于北方工业学院,在学术方面颇有建树。但只有真正的内行才会知道,因于渊博的学识和充沛的人脉资源,他们还拥有另外一重身份,暗地里,他们其实就是那对纵横西北地区最赫赫有名的消息贩子!因此,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马上去见他们!
“就在那下面!”
鳄齿说的下面,是指苍皑的北面——港口片凹租区。那是一大片低矮的建群筑,紧贴着港口的后方,苍皑本地人惯称为“旧城区”,通俗的说法——贫民窟。远远望去,贫民窟的建筑色泽晦暗,形同一个人被揍之后留下的瘀斑。
堂堂北方工业学院的教授会住在那种脏兮兮的地方?
“跟我来,就住在那边!”
跟紧鳄齿匆忙的脚步,四个人继续沿着雪峰以北的斜坡直插而下,随着景物由繁华到凋零的演变,他们很快来到了山脚。
鳄齿把一根牙签叼在嘴里,率先步入那片色泽昏黄的旧街区。
气味揉杂的窄小街巷里,行色匆匆的搬运工和无数游手好闲的面孔互不干涉地混在一起,构成一道卑微而肮脏的风景线。
小旅社、花布店、红白相间的铁皮岗亭,还有被彩色的招聘启事敷贴过成千百遍的广告墙,旧日的样貌依稀可见。陈旧的建筑上有着很多主题迥异的涂鸦,有前卫艺术家们的杰作,也有纨绔玩家的信手之作。一层脱落了,就再补上一层,新的和老的交叠在一起,就形成了那种特色鲜明的斑驳色彩。和雪峰顶上的平安街区或是南面半山居民区清新祥和的氛围相比,这里简直算是个见不得人的地方。
“行行好……,行行好……”街边几个衣衫褴褛的残疾乞丐勉强撑起身体,发出虚弱的哀求。
犀岩逐个在他们面前的破碗里留下一些零钱,寻思要不是被非白老师收留,没准自己也会沦落到这地步。
“空气可真差!”迎真抱怨道。
晴雨点头认同。“还是南方空气好!可惜我只去过两次。鳄齿前辈,你应该经常去南方吧?”
鳄齿皱着鼻子深吸了一口,像是陷入到某种回忆。“红土……,蓝天……,一望无际的原野……,空气里有泥巴和树叶的味道。”
“南方有那么好?”犀岩好奇道。
迎真露齿一笑:“不过,我经常听人说,南方人都是野蛮人!”
“那你知道南方人是怎么看北方人的吗?”鳄齿扬起一边眉毛,“他们说,北方人全都是骗子。”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迎真问。
鳄齿停住脚步,苦笑叠成皱纹堆在腮边。“好吧,……我是南方人。”
“真的?!”迎真忙对着鳄齿上下一打量:牛高马大、体毛粗壮,还有那酒量,……猛然间,还真看出几分异域风情来。
“严格来说是半个。”鳄齿耸耸肩膀,眼神有些游离,“我小时候是在南方长大的。不过……南方和这里完全是两码事,那里……,算了,你不会明白的。”他忽然又摇了摇头。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隐藏着一种无人能够剥夺的自豪感。
“要是南方像你说的那么好,你怎么不赶快回去?”迎真挑衅道。
“嗯,我这就去呀!”鳄齿耷拉着眼皮答道,摇摆着硕大的身躯继续向前走去。
路况似乎越来越糟,可怜的路面,每一片灰色的方砖都早已碎裂,道旁的垃圾七零八落没人清理,从这里走过时,几乎每一脚都能踢飞一个空罐头盒。
四个衣装整洁的外地人走在这种地方,不由得不让人侧目。
街尾两道墙壁的一个夹角里,十几人的乌压压地围成一团,一个个顶着招摇的彩色棉花糖或是洋葱发型,裤子几乎耷拉到胯下,流露出惹是生非的眼神,直冲人瞟来。迎真不小心瞥见,尴尬地对他们笑笑,心想有鳄齿和晴雨在,应该没什么大不了。
谁知领头的瞟见迎真脸上的笑容,忽然抖擞了一下精神,走了过来!
迎真吓得躲在犀岩身后。
“喂!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隔着老远,戴一只金属耳环的流氓大哥喊道,脑袋凶恶地向前伸着,端在厚实的肩膀上。其余十几人也嘿嘿地笑着围过来。“往这里过,是要缴过路费的!”另一个家伙提醒道。
“要交多少?”晴雨试着息事宁人。
“不多!一千大黑!”
大家愕然对视——摆明了是想打劫呀!
“怎么,钱不够?”流氓头目和一群喽啰哈哈大笑起来,明目张胆地说道,“识相的话,只要那两个美女,过来陪我们玩一天就够了!”
鳄齿吐掉嘴里的牙签,走到了最前面:“几位,要不要加上我啊?免费赠送!”
“哦?”大个子的流氓头目垮下脸来,拔开人群,手里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爬满刺青的胳臂不停张合着,形同一只螃蟹,“那就是说不给咯?!”
“那要看你值不值了。”鳄齿轻巧地回应。
那家伙冷笑一声,眼眶里凶光一闪,眼花缭乱地耍了几招,紧接着挥刀直冲过来,十几个流氓也跟着一哄而上。
由于事情来得太快,晴雨也被迫加入了战斗,和鳄齿一起挡在最前面。
噼噼啪啪一顿痛揍,小混混们顿时七零八落。心知不是对手,流氓头目连忙高喊:“快!快去叫人!”有人迅速钻进了巷道。
不一会,更多的流氓呐喊着从巷道里涌出,加入了混战。鳄齿和晴雨本不打算出手伤人,多少有些手下留情,谁知流氓的数量越来越多,两人被困在中间也开始有些顾此失彼。原本蜷缩在犀岩背后相安无事的迎真,却渐渐落得无处可藏。
“小心!他们有枪!!”迎真突然高喊。
听到喊声,鳄齿和晴雨两人正忙于应付,抽不开身做出任何反应。就在这时,身后一声闷响传来……
一阵耀眼的蓝光在人群四周引爆,瞬间将昏暗的街尾点亮。
所有人停了手。
一个家伙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捂住屁股的位置,那里隐隐冒着青烟,一把左轮手枪掉在旁边。
“快闪!”流氓头目见势不妙,惊惶地一招手,带领一众小混混彼此搀扶着迅速消失在巷道中。
“你干了什么?”鳄齿和晴雨回过身,神情诧异地望着犀岩。
犀岩举着两只巴掌愣在原地。“我……干了什么?”心脏还在砰砰直跳,犀岩有些不知所措。“刚才……我看到那个家伙想从后面偷袭你们,所以迫不得已就……”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蛮不敢相信事情是自己干的。
“有两下子!”鳄齿上下打量着犀岩称赞道,“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比你强不了多少!……拿到念力师资格多久了?”鳄齿接着又问。
“呃……,刚拿到。”
“新手?”听到犀岩的回答,鳄齿有些吃惊,“新手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你这家伙可不一般哦!”
“是吗?”犀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当是一种夸奖。
脸上带着几许兴奋,他仍沉浸于自己刚才的表现。事实上,那只是情急之下的发挥而已,自己也是头一回看到念力气息凝成一团从自己手中释放出来,然后向着心里所想的方向飞去,击中了对方的屁股!
挨了那一下的流氓直到现在才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从一旁溜走了。
“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还是走快点,就住在前面了!”鳄齿说着,加紧步子向着相对开阔的街尾走去。
旧街总算来到尽头,浑浊的风景忽然为一抹亮色所取代。
一所涂成绿色的两层木屋,座落在一个带有小花园的院子里,由漂亮的铸铁栏杆围着,院子里种满了北地蔷薇。花丛间的石铺路面通向铁门,嵌在门头上的一对石雕小天使,拉开弓箭,直指着门铃。
“居然会有这种地方?真神奇!”
迎真兴高采烈地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叮咚!”
不一会,一位衣着整洁的侍者出现在门前,把他们领了进去。※※※
置身一间构造新奇、充满古朴气息的客厅,几双眼睛不住四处游弋。
天花板上的喇叭花吊灯和书桌上的玉兰花台灯相映成趣。阳光照过的地方,一副精钢盔甲熠熠发光,虽说有些古旧,却远比市面上的普通货色要精致得多。大型玻璃柜里陈列着青花瓷、红花瓷和琉璃制成的装饰物件,细致入微地刻画着蔬菜瓜果、鸟雀鱼虫,以及喜结连理的故事。一旁架高的几只大红漆木箱子里立放着题材丰富的精巧茶器与餐具。
一切都是旧旧的,却旧得令人无比动容。
一只虎斑猫蹑手蹑脚地从一架沙发顶上走过,睥睨着来客。书架前的桌子旁,两个学者模样的小老头一站一坐,头戴畚箕帽,留着两撇精致的白色小胡子,堆叠在额头部位的褶皱看上去并不比桌上的那堆书稿少。
“是的,我们就是布丁布果兄弟,我是布丁,他是布果。”眼睛从玳瑁边框的老花镜后面瞧出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老头好奇地打量着跟前的四个年轻人,“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来这里有什么事?……请坐。”
四个人一律情愿站着说话。迎真瞟着一屋子的贵重物件,又想起与此极不相称的周边环境,好奇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两位应该不缺钱花吧,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呢?”
“在你们眼里,贫民窟这一带一定比任何地方都要糟糕吧?”其中一个笑道,“没错,这里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任何规矩,甚至没有任何信仰,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许多人拉帮结伙,干着一些坑蒙拐骗、蝇营狗苟的事情。……不过呢,我们始终认为天堂就在自己的脚下。生活就像在沙里淘金,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如果到处都堆满了金子,那又该有多无聊啊,不是吗?”
“可这里的环境也实在是……”
“其实,我们待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一系列试验,同时还为这个区域免费提供能源!”布丁回过身,透过一扇窗户指了指屋后的一组复杂的装置,笑着说道,“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以最小的宝石消耗来产生最多的能源,这种念力诱导技术将对未来世界的意义十分重大!……我们的未来注定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
“可是……,您真的不会觉得外面那些人令人生厌?”迎真仍对刚才街头混战的经历心有余悸。
“他们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谋求一点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而已,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们呢?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是小时候讨厌过的东西,到老了说不定还会改变对它们的看法呢!”
“可是,他们不会伤害您吗?”这间屋子里看上去除了一个仆人以外,并没有雇佣额外的保镖,迎真深感纳闷。
“你们养过猫吗?”布果忽然说。
见几个年轻人不答话,布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养一只猫,每天喂给它一些食物,它就会经常带一些死老鼠回来报答你,……更何况是人呢?”
“好了,说吧,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布丁继续。
“我们来,是想找两位鉴定一样东西,应该产自富矿时代末期。”鳄齿说。
“一百大黑。”布果立刻回答。
“一百大黑?”犀岩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两个消息贩子。
“年轻人,你们可别误会,”小老头笑着回应,“我们为当地人免费提供能源是一码事,替你们鉴定东西又是另一码事。……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无非那种代价因人而异罢了,对不对?”
鳄齿默默取出一百大黑,瞅着几个同伴。“这钱我先垫着,一会平摊。”
鳄齿不紧不慢地掏出从金库里意外得到的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两个消息贩子面前的书桌上。
“喏,就是这个。”
金色的小人将窗外的亮光折射到布果的眼里,他突然大惊失色。慌乱间,布果随手抄起一块手帕,扔过去盖住了它,机警地朝四周瞄望一番,两兄弟把门窗逐一上锁,窗帘拉上,才回过头来。布丁慢慢掀开那块布,额头上平行的皱纹已然凝成了一个核桃。
“真让人吃惊啊……!”
两个小老头一齐喃语着,各自拿起一面放大镜仔细观察,惊讶的表情之中似乎夹杂着深重的担忧,眼镜也从鼻梁上滑到了鼻尖。
两人的反应让大家感到惊讶而又好奇。“它是什么?”鳄齿问。
“早知道是这种东西,就算给五百大黑我们也不会替你们鉴定的!”
“钱已经收了,总不至于反悔吧?”
“你们确定想知道它是什么吗?就算惹火烧身也在所不惜?”布丁压低了眼睛说道。
“是的!它是什么?”鳄齿问。
“该怎么说呢?”布果望着几张好奇的面庞,谨慎地开口道:“这是一件从富矿年代流传下来东西,出自富矿时代末期的天才科学家——勒凡之手,它是有一个名字的,叫作……跳舞的小人。”
大家瞧着小金人,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确切地说,它是一部技术含量极高的探矿仪,”布丁接着说道,“能够指示出埋在地下深处的宝石矿藏的确切位置。”
“可是它那么小……”犀岩把它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
“它是很小,但得到他的人,就有可能根据它的结构仿造出功能相同的巨型设备!万一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说不定会给这个时代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布丁试着用语气强调它的重要性。
听到这一句,鳄齿眼前一亮,那个年代的确有着许多迄今仍不为人知深奥的技术。假如这个小金人真的拥有找到宝石矿藏的功能,那么,北漠之舟的那场混战就很有可能就是因它而起!而这件东西,也就该价值连城了!
“既然叫作跳舞的玩具,它怎么跳舞呢?”鳄齿试探道。
“幸亏它还不能跳舞。”两个小老头看似安心地相视一笑,“玩具刚刚做成的时候,勒凡就用它在一场探矿大赛中出过一次风头。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已经被人抓了起来。不过,在被抓之前他还是动了点脑筋,他及时地把玩具拆开,并且把钥匙单独藏了起来,好让那些人误以为是自己在比赛中作了弊……”
布丁继续说道:“听明白了吗?玩具由两个组成部分——小人、钥匙。”
原来,小金人还只是玩具的一部分,所以还不能跳舞。
鳄齿有些失落,这么说,它还不是真的价值连城。“那么……,钥匙有没有可能找到呢?”鳄齿接着又问。
布丁没有回答,默默转过身,从书架的第三排中间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旧书,拂去灰尘后,露出的书名为《勒凡的天空》。
他把书递给鳄齿:“拿着。这是一本从公共图书馆里就能借到的书。关于跳舞的小人所有的线索,它包含的所有技术,还有你想了解的钥匙,……一切都记载在这本书里了!”
鳄齿翻开扉页,看到这么一句话:在这种无可救药的时候把它拿出来,除了能在烈焰的尾声再增添几束火花之外,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意义?就当它是一件会跳舞的玩具好了。
“跳舞的玩具,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布丁指着那句话说。
鳄齿随手翻了翻,发现书里尽是些复杂的算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书……”
“不,应该说,这本书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读懂!”布丁脸上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即使曾经有极少数真正读懂了的人物,也差不多都死光了。比如那个众所周知的专家,被称为现代探矿之父的家伙,森谷教授。十五年前,他冒失地对外宣称自己看懂了那本书里的重要技术性环节,结果,当然是他很快就失踪了。”
“您知道钥匙在哪吗?”鳄齿又问。
“就算是我们知道,也绝对不会去找。”布果在一旁淡淡回应。
“这么说……,您知道钥匙在哪?!”鳄齿听出了那意思。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一丝惶恐从布果脸上划过,“过去的许多教训已经证明,知道钥匙在哪的人都不得好死!我们还不至于鲁莽到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冒这种风险的地步。”
“那么……两位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自己去找。……我愿意可以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作为交换,怎么样?”
“这可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布果提醒道,“年轻人,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寻找它的目的是什么?……做一件事的动机,往往决定了一切!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布果锐利的目光瞅着四个年轻人。他们安静地竖起耳朵。
“彻底忘了这件事,然后把这件东西扔到大海里去!……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建议!”
说出那句刻薄的话之后,布果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猜,你们是不会轻易听从我的意见的。我也曾经年轻过,假如我有你们那么年轻,我大概也不会把它扔掉吧?说不定,我也会去找钥匙,然后对它的用途一探究竟……”
四个人彼此对望着,默契地笑了。
“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不过,在你们采取任何行动之前,一定要处处小心防范,因为这件东西并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除了危险!”
“除了两位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在我们手里。”鳄齿望着两兄弟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已经明白了那件东西的用途,也就应该能想象出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布果以警告作为回应,“真正对那件东西虎视眈眈的,绝不是单单是那些贪图小利的角色,而应该是处在暗处,并且敢于染指资源竞争的强大势力!”
“您好像知道些什么?”鳄齿觉得布果的话像是一种善意的提示。
布果和布丁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若有所思地犹豫了一会,说道:“好吧!也许说出来会对你们有一种警示的效果,能够帮你们避开这个危险:处在暗处的势力有很多,但对这件东西最为虎视眈眈的一支,我相信是……”
长长地停顿之后,布果慎重地说出:“龙血族人!”
“龙血族人?!”
犀岩顿时身上一震,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自己的领口。……龙血族人,龙血石,他很自然地把这两件看上去有些类似的事情联系在了一块,并且隐约觉得,自己也许能够从中得知自己未曾明了的过去。
“确定是……龙血族人?”犀岩表情严肃。
“相信你们应该了解,既然收了钱,我们就不会信口开河,只是考虑到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才决定给你们这个免费的提醒。”
“关于龙血族人,两位还知道些什么?”犀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急于想了解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以便做到知己知彼而有所防范;但或许,他更急于知道的是这支名为“龙血族人”的势力与自己究竟有何相干。
“你真的想知道细节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布果瞅着犀岩。
“我必须知道!请告诉我吧,有关龙血族人的一切!”犀岩斩钉截铁地回答。
两兄弟对了对眼,由布丁开口说道:“这可是一个很昂贵的问题,……非常非常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