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归低头,目光黏在夏朝生微微勾起的唇角上,自嘲地想:不知道也好,朝生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后悔今日所言。
穆如归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夏朝生会后悔。
他不是不信夏朝生,只是……前些时日还宁死不肯接受圣旨的小侯爷,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入王府呢?
或许,夏朝生只是和太子吵了一架。
或许,夏朝生也知道了那个怀有身孕的歌姬。
或许……
或许,夏朝生将他当成了太子的替代品。
谁叫他是穆如期的九叔,长相有些许的相似呢?
“好,不提。”穆如归咽下满心苦涩,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求之不得。”
来路两人没说什么话,回去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穆如归本身少言寡语,夏朝生不开口,他就默默地走着路,时不时抬手将山谷间生出的嶙峋树枝拨到一旁。
夏朝生则是太稀奇和穆如归牵手的感觉,痴痴地注视着两人相牵的手,眼眶热了又热。
旁人看他忽然大病一场,忽然转变了性情,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在世间困了三十载。
在那痛苦无助的三十年里,他日日夜夜与穆如归相对,却连触碰九叔的资格都没有。
人鬼殊途。
他们之间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缓缓流向四肢百何,最后连心脏都被填满,夏朝生吸了吸鼻子,轻轻唤了一声:“九叔?”
“嗯。”
“九叔,那颗夜明珠……”他话刚说出口,五指就被攥得生疼。
夏朝生“嘶”了一声,在穆如归仓惶松手后,主动回握:“你为什么不愿意还给我?”
微光里,少年雪白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潮。
穆如归不敢直视夏朝生的眼睛,偏头望着远处隐没在月光里崇山峻岭,沉默不语。
夏朝生不满地往前凑凑,踮起脚尖,鼻尖几乎贴在了穆如归的颈侧,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电光火石间,他瞥见了穆如归滚动的喉结,登时乐不可支,打趣道:“九叔什么宝贝没见过,还舍不得一颗普普通通的夜明珠吗?”
“不。”穆如归将灯笼往下按,不让灯火照亮自己泛红的耳朵,闷闷地解释,“那是……你送我的。”
笑意僵在夏朝生唇角,他虽早猜到了理由,但听到穆如归亲口承认,低哑的嗓音钻进耳朵,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夏朝生的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然后整个人烧了起来。
“我……我以后……”他的伶牙俐齿失了作用,恨不能将脑袋埋进胸口,结结巴巴,“以后……以后再送你别的。”
穆如归闻言,忍不住碰了碰袖笼——他把夜明珠藏在随身携带的香囊里,贴身携带。
以后送的是以后送的。
这颗夜明珠……意义不同。
山风渐冷,远处的宫人们将帐篷搭好了,站在远处的夏花心急火燎。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小侯爷和王爷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却看不清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夏花脑海里乱糟糟的,一面想着小侯爷嫁入王府对侯府有益,另一方面又止不住地担忧,王爷会不会善待小侯爷。
在此之前,她已经在马车里,壮着胆子瞥过穆如归几眼,生怕小侯爷嫁给丑八怪。好在她虽没看清穆如归的长相,还是模糊地窥见了俊朗的轮廓。
夏花安心了片刻,又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起了穆如归伤疤遍布的手。
这可是大梁的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