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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都市言情 > 春柳湖上 > 第六节两代人的心愿
  第六节 两代人的心愿
  船肚子底下哗哗的流水声,替黄春江表达此时的心情。学步时的生活道路,给他幼小的心灵注入了敢于斗争的浆汁。这些年,他积极投身革命事业,承受了阳光雨露的润泽。他把这种浆汁哺育起来的斗争精神,从自为的高度,升华到了自在的高度。把这种浆汁滋养起来的革命情操,从感恩的境界提高到了自觉的境界。
  这时,历崇德轻轻地叫了一声:
  “喜妹!”
  黄春江听了,忍不住动情地说:
  “老倌得,我要感谢你!你给我喜妹这个时刻鞭策我不断革命的名字,我不会忘记,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
  他转过脸来叫道:
  “恩娘,两老那天受累,吃亏吃苦驾船一百多里,都只能怪我。自从开展连改定居以来,是我操之过急,恨不得一口就吃成个胖子,没有把话讲明白,使得爹爹以为我把他的好心当成了恶意。崽大爷难做,气得没办法,只好赌气外去,不参加我要召开的会,不过问我要做的事。爹爹,我半点也不责怪您!只怪我没有把连改、定居的意义讲清楚。”
  老人听儿子说得这般诚恳、亲切、体贴和知趣,心地软和了,眉宇间似乎开朗了一些。他想,到底是春柳湖的党支部书记,毛主席教导出来的年轻人,通情达理。看来,春江也并不是不听老人言的烈牛强马。
  历崇德捏了捏山羊胡子,张了张两片薄薄的嘴唇,话没出音,又听春江说:
  “其实,我以为你们两老横直早就想着定居。不然,为什么毒鳜鱼施毒计,欺骗穷苦渔民的时候,你们那么热心要求住到岸上去呢?”
  “这个喜妹呀,真厉害!专找疼指拇儿捏。”爹爹在心里说。
  黄春江一句话,使两位老人又陷入了痛苦的沉思:毒鳜鱼兄弟集股办五福渔场的那年,想了一条毒计。抓住穷苦渔民由于害怕大肚子病,那时候,渔家还不晓得就是血吸虫病,不愿下水推虾推,搭虾把,摸脚坑,摸手坑的心理,说什么:渔场要在鲤鱼滩搭上舒适的渔棚,凡是春柳湖的渔民,只要入股,就可以住进渔棚。
  穷苦渔人被毒鳜鱼兄弟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卖掉破船烂网入股。连破船烂网也没有的,就议定长年给徐家做渔工。
  当年,老实巴交的历崇德听到毒鳜鱼兄弟这般慈善的宣言,就日夜奔忙,拉扯佐借。可是,高利贷者也不敢向他这摸脚坑子的渔佬子开门。他只得天天祷告洞庭龙王爷,指望发个善心,在一个早晨,能摸上几十斤,不,最好几十担活蹦乱跳的鲜鱼。这样,他就可以在慈善的渔棚里,结束下水摸脚坑子的生涯,摆脱给人间送来大肚子病的瘟神,甚至亘古千秋地摆脱穷体。
  可是,无情的现实给了穷苦渔佬子当头一棒,五福渔场恩赐给他们的不是五福三福,而是一贫如洗地彻底破产,百无一有的赤手空拳;是比过去更加繁重而粗笨的体力劳动,更加烦恼而苦闷的精神枷锁。
  要不是黄经海领导渔家坚持斗争,永远也莫想摧毁那牢笼一般的渔棚,结束那想起就令人凄凉的定居生活。
  然而,在红太阳照彻春柳湖的16年时间里,他跟所有穷苦渔人一样,一年胜似一年地过着他不曾梦想到的幸福日子。他这从苦海里泅出来的渔佬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想到这里,历崇德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是毒鳜鱼兄弟逼的嘛。那时候,想的就是不下水,不摸脚坑子、手坑子嘛!”
  历崇德从嘴里移开短竹竿旱烟袋,用烟袋脑壳磕磕黄浸浸的油光抹蜡的锁幅板子,又说:
  “那时候,要是有这号船,有这号流钩,有这号胶丝网,看哪个会相信毒鳜鱼兄弟的欺哄啰!”
  爹爹说着,眼光落在恩娘的脸上。
  恩娘正拿着竹簟从湖里舀起水倒进脸盘里,说:
  “喜妹你看,生活在渔船上几多方便嘛,顺手就是水。洗菜,洗碗,洗衣,这水,你用得完呀!”
  爹爹的山羊胡子快意地颤动着,显露着他对共产党、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感激的心情。
  “俺的目标,何止这号渔船,这号流钩,这号渔网,这号方便啊!俺要为巩固而今这个江山而绞尽脑汁,用尽力气。这就要搞人工养殖、机械化捕捞,要一年比一年地增产,为革命成倍地多做贡献。这就要连改、定居。那时候,红砖青瓦房,按下电灯开关,屋里亮堂堂。男女老少上夜校,进俱乐部,自来水龙头进屋,弄饭烧茶,方便得很。”黄春江一边说,一边做着拉电灯开关的手势,“那不比这更方便呀?恩娘!”
  “你看,这个龙头而今就抓在手里。”
  爹爹指了指恩娘手里的竹簟,又说:
  “嘿,你的那套想法,你的那个龙头,跟毒鳜鱼的甜言蜜语比较,当然是两回事。但是,恐怕也是望梅止渴。莫怪我劈直话:渔佬子总归是渔佬子,一挑子水,上不了天啊!”
  黄春江又给老人描绘了建设新渔村的具体路程。
  爹爹只是笑一笑,摇摇头,摇摇头,笑一笑。千百年来的旧习惯势力,小生产者狭隘短浅的眼光,老一辈的现实主义,就像有意考验黄春江的革命意志,一个个横眉怒目地挡在面前。但是,胸有成竹的黄春江决没有希望在一个早晨,三斧头两凿子砍出一根杨树桩那样,把爹爹恩娘脑壳里的传统观念荡涤得干干净净。尽管两位老人还是沿着他们自己的思路,去看待连改和定居,去衡量现在和将来,但是,一席话勾起的父母和养子之间的深情,像潺潺的春水,从他们心上流过,使得两位老人的心跟儿子的心贴得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