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沐辞修的视线，苏姚只觉得那里面的温度很烫，仿佛能够将人灼伤。
她沉默在原地，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沐辞修做的太多了，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姚儿……”沐辞修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语气温柔到了极致。
半晌之后，苏姚才轻轻开口：“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你做这些又是何必？”
“姚儿，那你现在还恨我吗？”
苏姚轻轻的抿了抿着嘴，当初她的确恨极了沐辞修，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时光早已经把过去的感触冲淡了无数遍：
“当初，听说了你在江南过世的消息，我便忘了你这个人，既然把你忘了，自然就不恨了。”
“姚儿之前说我们是仇人，说荣王府害了你的亲人，害了你的夫君。荣王府的其他人都已经没有了，还了你的恨意，我服下鸩羽之毒，还了当初荣王对楚非衍的算计，再加上死过一次，算得上恩怨两消了吧。”
苏姚沉默片刻，问道：“当初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当初，鸩羽之毒发作的厉害，我也以为闭上眼睛之后，就是与世长辞，再也难以见你一面，是我的侍女锦华找到了南疆人，利用蛊毒帮我暂且压制了毒性，硬生生的抢回了一条性命。我也是自此，才接触到南疆，有了后续的安排。”
“原来如此。”
沐辞修再次咳嗽，每一次呼吸越发的艰难：“姚儿，我们是不是不算仇人了？”
苏姚目光极为复杂，半晌之后，点了下头：“看在你还活着，却再没有算计过我和我的亲人的份上，我们之前的恩怨算是两消了吧。”
沐辞修轻轻的扬起了唇角，笑容显得格外脆弱：“太好了……”
“是不是还有仇怨，对你来说重要吗？”
“重要，我看了不少的佛经，说是此生的恩怨情仇，都会带到来世去。今生我不懂情爱，错失了你，来世，我不求你对我另眼相待，只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是一个陌生人，如此，我再去追求你时，至少不会被你心存偏见。”
苏姚轻轻的眨了下眼睛，只觉得眼眶越发的酸楚：“没有必要。”
“姚儿，沈家那边，我也安插了一个人手。”
“谁？”
“沈家家主的弟弟沈毅。”
“他是你的人？”
“是，我只是想让他保护你，从没有干涉过别的。”
“难怪，从呼和部落回到京都之后，哪怕他的病治好了，也一直显得怪怪的。”
“姚儿，你知道吗？在我听说你允许沈辞和你的孩子一起玩耍时，我心中有多开心？”
苏姚眉心一皱，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你和沈辞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他的容貌为何与你如此相似？”
“我也不知道。”
苏姚仔细的打量着沐辞修，仿佛要去判断他话语之中的真假。
沐辞修温柔回望：“姚儿，我说的就是实情，没有骗你。我心中万分感激，感激沈辞的容貌和我如此相似，如此以来，我便能够知晓，我喜欢的苏姚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你并没有因为对我的仇恨，而牵扯到无辜。”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会除了沈家？”
“只要沈家清清白白，你就不会滥杀无辜的。”
“说完了吗？”苏姚声音清冷，“说完了，我就要离开了，我的夫君和孩子，还在外面等我呢。”
“姚儿，我都要死了，你都不能对我温柔一些吗？你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人的心上，属实是疼的厉害。”
“若我孤身一人，对你温柔一些也没什么。可我已经成家，有了夫君和孩子，我对你温柔，这把刀就扎在了他们的身上。”苏姚说完，转身慢慢向外走。
沐辞修压抑不住的咳嗽，终于止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血迹沾染了衣襟，在雪白的衣衫上留下了点点嫣红的印记：
“我曾经为你种的满园子的玫瑰……颜色极为鲜艳，红的像血一般……我曾经为你建造了蝴蝶园，引了许多的蝴蝶前来，可直至那座园子被铲平了，你也从来不曾见过……”
苏姚停住了脚步，压下了眼神之中的水色：“你既然已经懂了情爱，那么下一世，就好好的去找一个喜欢你的人吧，别再去喜欢一个心有所属的了，那样的日子太苦了。”
“我不要喜欢别人，我还要喜欢你。”
“到了地下，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尽忘。”
“不会的，我请了江南最有名的高僧，为我祈福过七七四十九天，不求来生安然喜乐，只求能够记住一人。”
“你是傻子吧？请那些高僧诵经这么久，很费银子的……”苏姚背对着沐辞修，眼泪还是缓缓的流了下来。
“是挺傻的，不过我心里欢喜。”沐辞修口中的血越来越多，眼神逐渐变得明灭不定。
“你……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心愿？”
“我愿这天下安宁、四海升平，天地万物尽在你脚边，我愿……你此生无忧、喜乐安然，与心爱之人……携手白头！”
沐辞修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
苏姚只觉得心头难受的厉害：“除了我，你就不为自己想一想了吗？”
话音落下，却久久没能得来回应。
“沐辞修？”
苏姚猛的转身，沐辞修已经坐在轮椅上，脑袋微微的歪着，神色安然的没有了声息……
他唇角和衣襟上满是血迹，而手中却握着苏姚递给他的那方手帕，手帕上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丝毫的血污……
苏姚刹那之间泪如泉涌，她走过去，愣愣的站了良久：
“傻子，你说来世，可我已经把来世许给相爷了，我不敢再许给你，所以说，别再傻乎乎的喜欢我了，你去喜欢一个心地柔软善良的姑娘不好吗？”
秋风吹过，带着片片落叶，有一片叶子正好落在了沐辞修的肩膀处。
苏姚伸出手去，将那片叶子给拂落了：“回头我再去请江南最有名的高僧，让他们再给你祈福四十九日，为你来世，求一个满眼只有你的好姑娘……”
别在傻傻的等了……
秋风更盛，叶子落下的更多，整个荣王府似乎一下变得萧瑟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