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见溪脸色一变。
温竹又道,“我只是如是猜想。提前同姐姐说了,咱们心里有个底,万一是这样发展的,也不至于慌神。”
话是这么说,鹿见溪想到花镜等人的作风,觉着他们不是干不出来这等的龌龊事。
心里起了两分抵触,点点头,“好,咱们去看看再说。”
第36章 。。。。
一贯用来招待贵客的远方殿内气氛冷凝。
鹿见溪随同温竹走进大殿的时候, 侍奉左右的弟子想是私下收到了指令,纷纷低首退下去,并将殿门带关,远远退出了泰岳峰。
花镜坐在白季的左侧, 半阖着眼, 视线垂落在他二人身上。虽没做那等怒目圆睁的模样, 却可以看那份咄咄逼人的压迫。
鹿见溪心中凛然一瞬, 想着白季师尊在这, 底气足了两分, 便要低头行礼。
刚垂下视线, 封闭的大殿之内陡然扬起一缕风。
突兀, 又冰冷。
鹿见溪心中警铃大作, 骇然转头, 便见身侧的温竹面色茫然而惊恐地僵立当场。
花镜长而尖利的指浅浅刺入他的脖颈的皮肤,白季握住了花镜的手腕, 面色难看至极,寒声:“花镜, 你敢任伤我的弟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花镜对上温竹那双仓皇而柔弱的视线, 面上亦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隔了半晌才慢慢收回手,笑起来,“好、好你个小狐狸崽子,命都险些没了,也要装出这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当真躲都不躲一下。对自己如此心狠,难怪我儿栽在你手上。”
花镜挥袖甩开白季的手,无不嘲讽:“我当白季你虽与世无争,却有一桩看人准的好本事, 如今引狼入室而毫无觉察。看来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也不看看,你救的这小畜生,是何等的面目!”
鹿见溪立时去查探温竹的伤,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见了些血,五个分明的血痕清晰地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扎眼得厉害。
她精神力不足,本就状态不好,见温竹流了血,只觉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冲,险些冲得她理智全无。
白季分神看出她情绪变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传音道,“清心。”
鹿见溪脑中听得一道悠远的钟鸣,瞬间平息了那股涌上的热意,理智回归,脑中的疲惫混沌之感也褪去了些许。
心中不由警醒地暗忖,温竹的血液之效像是比先前浓郁多了,她方才只是用灵气将他的伤口封好,心境竟就受到了影响。
……
铃雪跳到白季的肩头,语气冷厉而轻慢:“咱是看在过去交情,给你薄面方容你进我泰岳峰,见你一面。你若不是真心诚意地来办事,而是拿些莫须有的事来找茬,耍心机手段,最好趁早滚蛋!”
花镜被喝得脸色猛变,
立候在一边的花如期赶忙上前调和,恭敬谦和道,“还望白季尊神、铃雪大人、鹿姑娘海涵。我母亲性子暴烈,却不是个坏心的人,只是想要替白季尊神揪出不怀好意、蛰伏身份的人罢了。”
铃雪凉凉看着他:“呵,这话怎么说的?”
“白季尊神还记得一个半月之前,我与贵门临掌门、鹿姑娘合作,取得四株西龄果之事?当时我重伤垂死,被母亲带走方捡回一条性命。若非当时我强行以咒法控制蛛王,致使它刺偏了半分,便要被定性为意外,含冤毙命当场了。”
鹿见溪冷哼,想果然和温竹说的一样,他们母子两个,屎盆子一个比一个扣得顺手:“可笑,你想说是有人故意害你不成?除了你没人可以控制蛛王,我们疯了才会冒险这么做。”
“如果有人修为在我之上,杀了我,依旧可以平息纷乱呢?”
鹿见溪听到这连表情都懒得给了,简直离谱,就想看他们到底想作什么妖。
花如期冲着白季一深深拱手,“母亲大人方才性急出手试探,确实为下策,温竹公子想来早也猜到了这一点,才会一点破绽都没露。”
铃雪听不下去了,“人家若是反应出岔子了,你再钉死他也无妨。人家本无还手之力,来不及反应,你非说他是早有准备所以装出一派天衣无缝的模样。横竖都是你们的道理,旁人怎么都成错了?你家霸道得要上天了啊。”
“我若要栽赃他,也不会用这样轻易就会不攻自破的理由,平白惹人发笑。”花如期始终不卑不亢,“当时我与温竹有短暂的交手,他的实力绝对在我之上。他或许是有什么隐匿敛息的特殊法子,才会藏得这样好。是真是假,白季尊神探过他的灵窍,一试便知!”
他胸有成竹,不是要花镜去试,而是让白季去试,摆明了是要避嫌,并笃定测试结果的。
鹿见溪深深皱眉,不知他们这次玩的是什么花样,当即便拒绝道,“你说测就测?你们险些害人性命,还打上门来欺辱人。我们偏得听你的话,规规矩矩按你所说的测试是不是?你莫不是当时被蛛王的毒气攻了心,神志不清,记错了吧!”
“若测试结果并不是如我所说。”花如期微笑着,掏出一颗七级妖核,正是击杀血骷髅蛛王得到的那枚,“我甘愿奉上这枚妖核,给你们赔罪。”
他言及至此,没说往后。
但谁都知道,花如期堂堂一少主,面对“仇家”态度低成这样,就为求一个“公平与真相”,若当真测出温竹有问题,这事儿便没法善了了。
临云逸眼皮跳了下,忽然回想起一点什么,心觉不妙,欲开口阻拦。
铃雪先一步,抬了下爪子道,“那就应下吧。”
“双方之中,总有一边说的是真的,一边说的是假的。咱们也不可因为温竹是我们闲意山的人,就徇私庇佑。当时的事,谁对谁多,最好掰开了说,一点污垢也不要留。拒绝了反倒显得我们遮掩。”
又转头问温竹,“若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认下来,我们还可以付出些代价保你一条性命。”
温竹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
若真认了,哪里是花些代价就能平息下来的。花如期是鸣英阁的少主,闲意山恐要一直受制于人。
温竹轻轻看了鹿见溪一眼,
眼神里透着恐惧却并不惊慌,还是温和的模样,“姐姐,让师祖给我测试吧。”
第37章 。。。。
众人退散开来, 给白季和温竹腾地方。
花镜气定神闲坐在高位上,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仿佛胜券在握。白季是个持身公正之人,纵然有心护短, 也绝不会撒谎欺瞒。
鹿见溪自不多说, 温竹是她亲手养大的, 她能不知道温竹是什么阶品?
前世温竹灵窍破损, 无法修行;鹿见溪却始终没有放弃他, 用丹药养着他的身子, 不图别的, 就为他能长寿一些。又寄托有奇迹出现, 教他全套的理论功法, 时时带着他一起调息打坐。
温竹是愿意跟着她一起的, 但总是收效甚微,愈渐沮丧。鹿见溪怕他难过, 所有法子都尝试过后,最终还是放弃了。
怎想柳暗花明, 转世之后, 温竹这一世灵窍完整,根基不算太差。但是被虞氏生生耽误了十多年,身体已经趋近成年,潜力被浪费得七七八八,上限有限了。
能修行已经很好了,
鹿见溪从不在温竹面前说这些,不会去问他修行的进度,也不去试探他修为到底几何,怕他会有压力。
左右温竹现在有了基础灵气, 学习炼丹也可借助丹药延年益寿。
可偏有人往她心上扎刀子。
白季收回手,淡淡,“是金仙级无误。”
温竹低下头,就像是被公示了一道不及格成绩的试卷,脸色惨白。
他情绪之低落,连白季都察觉出来了,实在于心不忍,开口安慰了句:“或许再过半年就能晋升了。”
温竹抿唇,血色却没有恢复,勉强笑着点点头,“谢谢师祖。”
这一笑,笑得闲意山众人的心都碎了。
“这不可能!”花镜猛一拍座椅站起来,“我要亲自测!”
鹿见溪面无表情拔剑,“你敢。”
铃雪身形变大了数倍不止,同样闪身挡在温竹身前。浑身炸毛地露出尖利的獠牙,竖瞳之中杀意暴戾。
临云逸寒声道,“灵窍之地乃是修者最为脆弱之所,花镜尊神这般咄咄逼人,是觉我师尊会说慌,还是打算一计不成,打算恼羞成怒杀人?”
白季站起身,平淡道:“灵窍九窍,他只开了四窍,是金仙无误。若要遮掩,瞒过我的灵识,除非他修为在我之上。”顺着她的说辞反问,“若他修为在我之上,花镜,你此番作为又能得到什么?”
花镜和花如期两人心中同时一凛。
温竹垂着眼,长睫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瞳,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这不可能!
花镜心想,温竹不过十八的年岁,若能修到神君级,已是逆天的天资。他怎么可能会在尊神境界?!
花如期也不可能是被蛛毒蛊惑,弄错了虚幻和现实,因他右手手腕生生被人捏碎了。伤养了好些日才养好,在场修为尽比他低,何人能够直接捏碎他的手骨?
左右人已经得罪了。
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路。
花如期对花镜使了个眼色,被她忽略了去。
花镜站在阶梯上,静了许久才道,“我可保证,若温竹非是陷害我儿的凶手,我绝不会伤他半分。”
临云逸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便听得她继续道,“我来原是想同你们谈一笔合作的,鹿姑娘有净化的天赋,可以祛除西龄果上的污染。此实关系到我鸣英阁上下的安全,心可诚,我绝不会拿这来开玩笑。我可以以此作为担保,若我无故伤他半分,立马被你闲意山扫地出门,永无可能再合作。”
花镜看着白季,“白季你虽然膝下无子,却精心照顾了五位关门弟子。若你的弟子险些丧命他人之手,你难道就会不明不白地算了?我只是想自己查查,图一个自己的安心,绝不会损伤你弟子半分。难道我还能在你面前强杀了他?现下可是你闲意山的地盘,我们只有两人,我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硬的不行来软的,谁能不去理解一个做母亲的护犊之心呢?
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又有了融化的征兆,曾痛失幼崽的铃雪将利爪收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鹿见溪厌烦极了她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死缠烂打,早知道她就不带温竹来这里了。
欲干脆拖着人离开,温竹却道,“花镜尊神乃是一方霸主,我信她不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鹿见溪顿时拉住他,“不许去!”
温竹笑了笑,轻轻道,“我本只是身份轻微的弟子,却得师门全力庇佑,已属万幸,实在不想让师祖与掌门为难。花镜尊神铁了心要测我,她位高权重修为深厚,不管我废多少工夫唇舌,结局都会是一样的。那还是干脆让她测了吧,等她知道真相,自然会放过我。”
一番言论,将方才还软下去的铃雪的心冻成了坚冰。
说来说去,不过是恃强凌弱罢了!
温竹松开鹿见溪的手,一步一步走到花镜面前,冲她伸出一只手。
“尊神请。”
花镜站地比他高两个阶梯,从眼角睥睨地俯视着他,一闪而过的冷笑。
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伸出,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鹿见溪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皱了下眉,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花镜闭上眼,神识一路顺畅地进入他的灵窍。
亲眼“看”得清清楚楚,的确只开了四窍,一个小金仙。
她神识震动,直想这不可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温竹的灵窍之内空空落落的,一丝神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