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我不知道。”
“靳岄原谅了你,我可没有。”岳莲楼上上下下打量他,“碧山码头上那枚高辛箭,射得可真他妈准。你如今办好自己的事儿,屁颠屁颠跑回来,靳岄喜欢你,他不生气,我不行。纵然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这样对他。你怕是不知道,因你那一箭,他这一路回来受了多少苦,高热不退,浑浑噩噩,吃不下睡不着,醒了就逮住我和陈霜问,为什么你想杀他。”
贺兰砜垂下眼皮,静静听训。
岳莲楼收起小刀:“……对了,节哀。待我以后有空,我去驰望原拜拜你大哥。”
贺兰砜:“他没死。”
岳莲楼一惊:“什么?”
贺兰砜便简单把当日碧山城发生的事情告诉岳莲楼。当说到兄弟俩人遭遇埋伏等候的虎将军,贺兰金英受了重伤,又有都则在旁说话时,岳莲楼咬牙笑了:“好哇,你是以为靳岄告密?”
他背手走来走去,怒道:“你若对他有半分怀疑,那就是辜负了他对你的拳拳真心。贺兰金英是吧,我知道他肯定也煽风点火了,他一直不乐意你俩在一块儿,碰到这样天降的机会,不搞点儿事情简直不像他性格。他还抢了我的朱夜!”
章漠正巧走到,随口问:“你的朱夜?”
贺兰砜此时才注意到章漠。他与章漠相互微微颔首,见岳莲楼蹭到章漠身边辩解朱夜与自己只是挚友,便隐隐猜到眼前青年身份。他对章漠有着更多的好奇:从靳岄、远桑和岑煅口中听来的大瑀江湖气度,似乎应该落在章漠这样的人身上:话语不多,表情很少,站立时如同一杆翠竹,气质卓然,眉眼中自带岿然之色,仿佛胸有万里乾坤。
若有章漠和岳莲楼两人同时在前,即便三岁小儿也会懂得,章漠更加可靠。
贺兰砜朝他作揖行礼,他也礼貌地自报家门:“久闻贺兰公子大名。在下明夜堂章漠。”
头一回有人称他“公子”,贺兰砜不晓得怎么回,半天憋出一句:“多谢两位照顾靳岄。”
岳莲楼笑道:“多谢?你是靳岄什么人啊?你凭什么多谢?您脸可真大,我都能在你面皮子上跳舞了。”
贺兰砜看章漠,发现章漠没有劝阻的意思,反倒微微笑看岳莲楼。
他迟疑片刻,认真道:“我知道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
贺兰砜不多话,但话一说出口,就有斩钉截铁的味道。岳莲楼被他噎了一下,还想再讽刺几句,又不好继续讲了。
屋面几声轻响,潜伏在小院周围的兵士举箭防御。贺兰砜抬头一看,连忙阻止:“自己人。”
兵士收箭时,陈霜飘然落地。他满头冷汗,咚地就要朝章漠下跪:“堂主,陈霜疏忽……”
章漠托住他手肘,陈霜便跪不下来了。“无妨,今夜是莲楼和我出门看灯,顺便代替值夜的人罢了。”章漠说,“灯节好看吗?”
“不好看。”陈霜连忙说,“以后再也不看了,一定死死守在小将军身边。”
岳莲楼笑道:“陈霜啊,这是堂主,不是灯爷。堂主不会阴阳怪气地说话。”
他顿了顿又问:“你今日是跟姑娘一块儿看灯?”
陈霜:“是纪春明的姐姐。”
岳莲楼:“怎样的女子?好看么?”
陈霜:“世间罕见的好姑娘。”
岳莲楼一拍手掌:“妙呀!所以你……”
“所以我不害人。”陈霜说,“我跟她说清楚了。”
贺兰砜看看陈霜,又看看岳莲楼和章漠。这番谈话似乎只有他被隔绝在外,全然听不懂陈霜话中之意。岳莲楼叹了两声,张开手臂要去抱陈霜,陈霜躲避不及,被他结结实实揽在怀里。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宁元成走出门,忽然被门外这几个人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抱在一块儿的岳莲楼和陈霜,露出了“眼不见为净”的警惕表情。
“换班了。”宁元成说,“我回宫里去。”
贺兰砜简单把章漠介绍给他,宁元成十分惊喜,握住章漠的手不放:“明夜堂堂主!久仰久仰!《江湖事录》每一本我都看的!”
他性格跳脱活泼,三言两语就与章漠约定了改日去明夜堂拜访。贺兰砜静静旁听,心中对宁元成生出十二万分的佩服。
章漠和岳莲楼与陈霜说了些闲话便告别了。小院外只剩贺兰砜和陈霜。贺兰砜此时才发现,陈霜不仅一句话不跟自己说,甚至没瞧过自己一眼。
靳岄姐弟俩有许多说不完的悄悄话,但不能久留。他现在还住在岑融为他置办的府宅里,出入去留都有人看着,不能在外不回,否则会引起怀疑。靳岄和姐姐辞别,又低泣一回。
他和贺兰砜重逢,是回到了驰望原那段日子。而与姐姐再见面,他便不是小将军,不是岑融的附庸,不是质子,只是清苏里靳府的靳子望。所有的盔甲、防备都尽可卸下,他靠在靳云英肩膀上,想起了母亲和旧日许多温柔的日子。
因宁元成回宫,贺兰砜要留在此处保护靳云英。靳岄和他依依不舍,又怕靳云英看出端倪,他还未跟姐姐说自己和贺兰砜的事情。
走出一段后回头,贺兰砜和靳云英仍在小院门口张望。靳云英朝靳岄挥手,靳岄实在留恋,一步都不舍得走,踟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