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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开着游戏,满屋子烟味,电脑旁半烟灰缸的烟头的画面,陆慎非真的联想不到其他,也实在无法想象,从煦为什么会这么沉迷游戏。
  一开始,陆慎非选择了谈心、劝诫,他希望从煦能自己从游戏里走出来,从煦也答应了。
  可几次三番,他不同时间回家,从煦次次都把自己锁在书房。
  陆慎非说了很多次,少打、不要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从煦次次答应,也会解释没怎么打,次数多了,两人难免为此争吵。
  到后来,从煦连解释都省了,陆慎非一说,他就一声不吭,开窗透烟味,人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说一次吵一次,吵一次从煦就要冷战一次。
  有次吵完,从煦倚着门框,当面点了根烟,陆慎非火气上来,直接把他手上的烟抽掉了,连着刚刚点起的火星子一起,攥灭在掌心。
  那天的从煦说了什么,当时因为恼怒、极力克制着情绪的陆慎非没怎么听进去,多年后,回忆那一幕,总也想不起来从煦说了什么。
  到如今,陆慎非才想起,那天的从煦,说了和今天一模一样的话——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
  陆慎非不知道那时候的从煦关在书房做什么。
  不知道游戏界面是个给他看的幌子。
  不知道那些他忙于工作、出差不在家的日子里,从煦是如何消磨那些孤独又漫长的时间的。
  更不知道,在他觉得工作很重要,又把支撑着忙碌辛苦的信念都落在这个家、靠在所爱之人身上的时候,从煦,早已写书成名,不需要他的那些辛苦,不需要他的物质供给了。
  可同时,也是当年的他,让从煦有口难言——
  母亲重病,没有赶回去见到最后一面的是他。
  他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做的决定,在亲情和现实面前,选择了后者。
  他当年太要强了,他明明知道孰轻孰重,可他不接受失败,他不能一无所有。
  最后,他在灵堂上做了被唾弃的不孝子,也同时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成功人士。
  而可笑的是,不孝在成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被唾弃了没多久,就因为事业上的成功,被亲友原谅了。
  他们不再提他没有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也不提葬礼不是他操办的。
  他们说他母亲的病能熬这么久才走,是他这个儿子有本事,能赚钱、能找最好的医院,还有从煦这么好的爱人照顾在床前。
  他们好像忽然就都能理解他的难处了。
  陆慎非觉得讽刺又可笑。
  只有从煦,在葬礼后,和他冷战了一段时间,和好后,对他说:“妈妈走之前,其实很想你能回来见最后一面,但她一直不肯我打电话催你。”
  “最能理解你包容你的,还是她。”
  “她猜到你葬礼可能都赶不回来,让我尽量不要怪你。”
  从煦说了实话:“我还是有些怪你的,你应该回来。”
  而从煦在怪了他、说了这番心底的实话后,却是这世上,最能谅解他包容他的人了:“没关系,你还有我。”
  他还有他,他们会一起,见证此后的成功。
  于是陆慎非理所当然的,把从煦当成了唯一的心理依靠。
  他对从煦说:“我妈不在了,如果连你也不需要我赚的这些钱了……”那他的努力,他当初选择为项目留下也不回去的选择,将会毫无意义。
  从煦笑说:“不会的,我很需要你,这个家也需要你,你去拼好了,我在家等你。”
  可事实又是什么?
  是叙幕一本书就红了。
  《常欢喜》是当年各家都在争抢的ip,相关的项目企划、计划书,他们团队也跟着做了,却因为竞价竞不过别家,眼睁睁看着《常欢喜》被其他公司买走。
  之后果不其然,《常欢喜》播出后,成了当年的剧王。
  从煦,早不需要他了。
  但无从开口,还要极力掩饰。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全他、为了他可笑的自尊心,为了让他心底无比坚定的那些东西,还能有所依靠。
  都是为了他。
  陆慎非从前因为分居离婚,因为无法解决、无处下手,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从煦走到最后那一步而悬在半空的痛苦,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落点。
  他为自己觉得可笑,又为曾经觉得难受。
  明明没有醉,却在回住处后,趴在水池旁干呕了半天。
  没有开灯的室内一片昏暗,繁华都市的霓虹灯光沿着落地窗落进屋内。
  陆慎非一个人靠在沙发里,灯光照亮的茶几一角,摆着一本企划案。
  企划案的封面上,是被光照着的异样清晰的四个字:无路可退。
  陆慎非看着那四个字,沉默地坐着。
  就像看到从煦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卡通小人,一下子想到剑虹,进而串联起很多细节一样。
  看着“无路可退”,陆慎非忽然想到:叙幕的书从来不卖鹿橙,为什么这一次,会和他们接触?
  *
  剑虹网站,《无路可退》文案,一句话简介:我需要你。
  *
  从煦那边,把陆慎非送回龙秀酒店门口,直接走了。
  有心事,开得慢,回到别墅已近半夜。
  颜诺在一楼开着电脑打游戏,见他回来,嗅了嗅鼻子:“你喝酒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从煦往厨房走:“我喝了一晚上果汁。”说着,拉开冰箱门。
  颜诺以为他在找酒,忙道:“你之前说你戒酒不喝了的!”
  从煦侧身,一脸“别一惊一乍”的表情看过去,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矿泉水。
  颜诺改口:“不喝……就好。”
  从煦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好笑:“放心,没想喝。”
  他走出来,坐到大长桌旁、颜诺对面,道:“问你个事。”
  颜诺从屏幕上抬抬眼:“?”
  从煦:“我之前有提过,想自己开发ip吗?”
  颜诺推推眼镜:“那当然了,你都被坑了好几次了。”
  好几次?
  从煦:好了,现在想喝酒了。
  颜诺试图举例:“比如最早的《昨日月光》,那个侵权的第二部,后来的……”
  从煦打断:“好了,你继续玩儿游戏吧。”起身上楼,幽幽长叹:唉,底层码农,命苦。
  他也似乎知道,为什么一开始,他就想把《无路可退》卖给鹿橙了。
  因为只有鹿橙,只有陆慎非在的地方,能让他顺利涉足更多ip相关——失忆前的他自己,似乎不再只甘于做一个关在书房里写书的、被人坑、被人吸血的作者了。
  可明明,他和陆慎非已经离婚了。
  离婚后,他们是前任和前任,就算因为版权有了全新的合作关系,陆慎非一定会、又凭什么让他在项目中涉足更多?
  还不是因为那是陆慎非?
  还不是仗着陆慎非会对他格外“留情”?
  从煦边爬楼梯边想着,到了二楼,兀自笑着摇摇头——无论失不失忆,对陆慎非,他倒是一直有把握。
  说白了……
  从煦看得一清二楚:说白了,就是有所凭仗。
  “仗着”那是陆慎非。
  看准了那是陆慎非。
  所以,之前的他,到底是因为还喜欢还在意,还是为了项目开发,才决定要把版权卖给鹿橙?
  从煦轻轻地叹:成年人的世界,果然不太简单。
  从煦没回房休息,先去了书房。
  进书房,用手机连电脑蓝牙,打开了晚饭前,诸侯发给他的收益表。
  手机里,连带着收益表,是诸侯发来的四字感叹:“还挺多的。”
  从煦看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想,挺多是多少,直他用电脑打开文档,看到了文档最下方的总收益。
  “!!!!!!!”
  次日,费鹏程一脑袋官司来上班,碰见从煦,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
  费鹏程:“?”祖宗,你昨天泼了对门老大一脸酒你都忘了?
  碰见陆慎非,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费鹏程:“……”大哥,你昨天把人灌醉、还把对门老大揣进医院,你也忘了?
  都是我扫尾的,都特么是我!
  自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费鹏程,试图在陆慎非面前提一嘴韶儒伟。
  不管怎么样,人都被踹进医院了,是不是至少该讨论一下,踹那一脚的合理or不合理理由?
  万一对方在医院醒过神,猜到这一脚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身边的人闭不紧嘴巴张口提了,是不是也好提前商量一个对策方针。
  韶儒伟好歹是银荷华雯的老板,真找上门,闹得不愉快,大家都不好看。
  陆慎非没理,仿佛早把韶儒伟是个什么玩意儿给忘了,神色如常地去了从煦办公室。
  敲开门,从煦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