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舒檀大声道,“你要是隔三岔五被人怼,还不知道为什么被怼,看看会不会记得?”
她气得脸都涨红了,厉宁述看着,陡然心虚起来,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说到底,这是自己故意在单方面捉弄她罢了——俗称吃饱了撑的。
“先进来吧。”他摸摸 鼻子,转身让开了门口。
舒檀一看就知道他心虚,一个人为什么会心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不占理!
他不占理,就说明她占理了呗!
占理的那个当然理直气壮,得雄赳赳气昂昂地上门讨说法了!
“你喝茶。”厉宁述给她倒了杯水,温声道。
舒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于是问了句:“这是什么茶?”
“养肝茶。”厉宁述回答道,“加了桂圆、山楂和去核红枣,能养肝血祛瘀滞,安神助眠的,很适合熬夜的人,你要是喜欢一会儿送你一些。”
舒檀刚想说好,却又马上顿住,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现在就开始收买我吧?”
“......怎么可能。”厉宁述哭笑不得,他还真没想过让她拿人手短,最多算赔礼道歉罢了。
舒檀是个很严谨的人,闻言摆摆手,“东西我还是先不要了,你快说,为什么老对我阴阳怪气的?”
“也没有老这样吧,不就两三次......”厉宁述下意识反驳,在对上她瞪圆的双眼时又立刻改口,“好吧,我告诉你。”
其实事情特别特别简单,简单到舒檀听完以后都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会这么的无聊。
25.第二十五章 药膳药膳,都是加了药的,……
厉宁述第一次对舒檀有印象, 并不是在医院上班后,而是在很多年前的学校里。
很多年前是多久远呢?久远到那个时候他还没念完书,舒檀也才刚上大学。
他之所以会叫舒檀做师妹, 当然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厉宁述比她高了五届,他研一的时候,舒檀才刚刚入学。
容医大有很多社团, 有一些是和专业沾边的,比如舒檀后来主要参与的青协义诊队,这是服务类社团组织, 而厉宁述曾经待过的药膳养生协会,则属于兴趣类社团。
药膳养生协会顾名思义, 是跟药膳和养生有关的兴趣社团, 旨在宣传药膳文化, 平时有一项很重要的活动,就是组织协会成员学习并且亲自动手制作药膳, 也会请很多中医治未病方面的老师过来讲课。
厉宁述是在大一就加入协会,并且结识了几位同道, 比如杨大可和陈子仪这些现在成为同事的校友,还有像乔主任这样的名家,都是 在药膳协会的活动中认识的。
社团里每年都有人因为种种原因退出, 等到了新生入学季,当然要招募新成员,以补充新鲜血液。
容医大每年国庆以后, 校学生会会组织“百/团/大/战”,其实就是在学生活动中心划出场地来,每个社团自己摆摊,想办法吸引新生加入。
舒檀入学这一年, “百/团/大/战”定在十月底到十一月初,厉宁述已经研一,因为工作和学习的关系,早就退出社团,原本不会出现在招新现场,但偏偏……
“师兄,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往年也是靠美食吸引人,但效果都很一般,今年我们想试试新招数。”
面对来说项的师弟师妹,厉宁述黑着脸,“你们的新招数就是让我出卖色相?”
“哎呀,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怎么能叫出卖呢,那是欣赏!美好的事物,大家都是喜欢欣赏的!”
“是啊是啊,师兄,你就当发挥余热行不行?纵观咱们社团这些人,你是社花又是社草,所以......嘿嘿嘿。”
厉宁述心说我这余热发挥得就从头到脚都透着不对劲,但到底盛情难却,加上的确有空,又许久没回过学校了,也有心想去看看,重温一下当年自己新生入学时的激动,遂答应前往。
到了“百/团/大/战”那天,恰好是周末,厉宁述应约前往,帮着将社员做好的各种药膳小点心摆出来,然后笑眯眯的往摊位外递招新宣传单,“师弟/师妹,药膳协会,了解一下吧?”
真可谓是尽职尽责极了。
还真就有胆大的师妹问:“师兄,你也是这个协会的吗?”
厉宁述一眨眼,点头应道:“是啊。”
虽然已经不在协会了,但社长师妹说了,会请他回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关于制作药膳的心得体会的,这和在 社团是一样的嘛。
于是他点起头来心不虚气不喘,询问的师妹立刻道:“那我就加入这个社团了,有得吃还有帅哥师兄看,不亏。”
当然也有的新生是单纯被美食吸引过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几个扫兴的大傻子,比如……
眼看着有个师妹要过来看看了,结果厉宁述的宣传单还没递出去,跟她一道儿的女生就拖着她往一边走,走就算了,还满脸嫌弃加鄙视的看一眼药膳协会的摊子:
“我跟你说,药膳这东西都是放药材进去的,我吃过,药味特别冲,肯定不好吃。”
“药膳药膳,都是加了药的,天底下就没有好吃的药!”
“别去,那些人都傻的!”
厉宁述听见这几句话,没递出去的宣传单立刻就收了回来,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点,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这位师妹离开的身影,从鼻子哼出一声来。
这可真是傻子,好歹这也是一社团几十个人的心血,不喜欢就不喜欢,为什么非得说出来?不知道祸从口出?
行吧,你敢说,我就敢记你的仇。他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给这位师妹打上了“不尊重他人”的标签,并且对她记忆深刻。
后来他快要把这个人的模样忘了,但对这件事却一直记得清楚,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遇到更多病人以后,他对这件事有了新的看法。
为什么那位师妹会觉得药膳一定是不好吃的,她不喜欢,究其原因,就是很多药膳中的药味道太重,然而如果药材用量减少,味道是变好了,但效果却达不到理想状态,那是没用的。
他开始研究每个药膳的配方,结合过往经验和请教同事、厉华诚和顾琅等人,不停地亲身试验,甚至试验到连续流鼻血都不z wnj;在乎。
最终他的药膳配方终于达到了在保证药效的同时,还能味道适宜,而他的厨艺,也在那几年里愈加精进。
然后有一天,呼吸内科的徐丹露请会诊,他到十三楼去看病人,在门口遇到了一位年轻姑娘,他问她:“请问徐医生在吗?她请了中医科的会诊。”
年轻的女医生哦了声,转头冲办公室里喊了句:“丹露姐,你请的会诊来了。”
厉宁述眉头一动,咦,熟悉的声音。他的目光落在年轻女医生胸前工牌上,呼吸内科,舒檀。
哎呀,师妹,终于又见到你了呢。
“……我以前说过这么傻逼的话???”舒檀听完他的回忆,整个人都有点傻,木呆呆地看着他,瞠目结舌。
厉宁述冷哼一声,“呵,可不么,你以为你多精明啊?”
舒檀:“……”
她沉默半晌,然后啧了声,“……那我也挺想打我自己的,居然说这样的话,难怪你会记……那么久。”
记仇两个字到底没有明说出来。
厉宁述不接话,端着茶杯喝了口水,舒檀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干笑两声,“哎呀……我这、这不是……年少轻狂,年少无知嘛,后来我不这样以为了,真的……”
“后来我觉得可好了!我、我我我……我还让我病人吃来着!”
她急急忙忙地表白自己,手脚都有些慌乱,“我、我跟你们道歉行不行?”
“不该那样说话的,很不尊重人,还没了解一样事物就给它下定义、贴标签,这样不好。”
她说着,眼睑都垂下来,整个人被沮丧笼罩着。
厉宁述看着她,忽然就笑起来,“后来我跟徐医生打听过你,她说你是个特别努力特别有天赋的人,很多病人到了你手里,你都能将它钻研得透透的,下次再有类似的病人过来,你一个人就能把他搞定。”
“我就想,你会说那样的话,一定是……”他的声音轻下来,笑盈盈的。
舒檀立刻抬头看过去,觉得这一刻的厉医生实在是太温柔了。
“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要不然就是军训晒傻 了还没康复。”厉宁述笑眯眯地将整句话说完。
舒檀:“???”
她错愕地看他一眼,马上又噘噘嘴低下头,厉宁述见状继续道:“我也为这几次对你的态度不好道个歉吧,以后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感谢讽刺过我的人,是你们让我清楚的认识到幼稚的自己,让我更清楚的认识辩解是非对错[1]。要不是你,我不会早早就开始想办法改善药膳的口味。”
“那个时候如果我叫住你,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每一道药膳都经过了配方和功能研究,甚至有的已经通过动物实验和食品功效实验等程序成功走向市场,比如这个健脾荷花酥[3],外形就像普通的荷花酥,但内馅却是用红豆、陈皮、鸡内金和芡实等药食材料做成,不仅口感酥软香甜可口,还有健脾养胃的功效,所以面市至今一直卖得很好。”
“你要是知道这些,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和偏见了。”
他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十分诚恳,舒檀却涨红了脸,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话是出自真心,她才更加不好意思。
“我,我我……”这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喝茶。”厉宁述笑着给她将茶水添到七八分满,调侃道,“怎么样,这下我给的养肝茶敢收下了吧?”
舒檀眨眨眼,捧着茶一口接一口地嘬,不吭声。
厉宁述顿了顿,正色道:“说吧,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或者说,你昨晚打听我去哪儿了,是不是就有什么事要找我?可别再拿老黑当借口,我不信。”
说着目光轻飘飘的从舒檀脸上划过,仿佛已经洞悉一切,看得她一阵心虚。
“我......”舒檀总算想起了正事,但因为刚刚的事,又觉得有些不好说出口,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了,于是咬咬牙,一点头, “是有点事......”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果断,但在厉宁述看来却还是很婆妈,于是他啧了声,佯怒着催促道:“快说,不说就回去。”
“曾文野托我问问你收不收徒弟,他那个朋友想跟你学习。”舒檀被他吓了一跳,话立刻脱口而出,倒不是原先想好的那套委婉说辞,而是直白得不得了的。
说完后见厉宁述好像有瞬间茫然,忙又补充解释道:“就是前天来找你给孩子看病的那个家长,我昨天傍晚出去吃饭,遇见曾文野了,他说孩子吃过药后已经不烧了,然后就、就说了这事儿。”
“托我问问你,愿不愿意。”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猛地舒口气,可算把这事儿说完了,接下来是什么结果,跟她关系不大。
该苦恼的是厉医生,拒绝呢,还是同意?
她好奇地看着他,但厉宁述却没让她看戏,听明白之后摇摇头,语气坚决道:“不愿意,不收。”
舒檀一愣,“......你不再想想?”
厉宁述再次摇头,“首先,中西医思维是不一样的,她一个学西医的过来,我还得给她想办法扳过来,我自觉还没这个能耐,其次,我已经有教学任务了,不出意外,几年后我就能开始招研究生,不缺学生。”
“若是像你这样,偶尔讨论一下病例还行,但是带徒弟,是要付出很多心力的,我暂且还没那功夫和能耐,师带徒不是只跟几次诊那么简单。”
他所理解的师徒关系,那是有着严格的责任和义务标准的,除了带教传授理法方药,还要指导如何写脉案如何建立中医思维,又要指导学术研究和论文,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如果只是想学一些中医知识,根本不必走到拜师这一步,想舒檀这zw nj;样偶尔交流一下就足够了。
顿了顿,他又看一眼舒檀,“我也不叫你为难,你直接跟曾文野说我不同意,他要是问原因,你就说是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本事。”
舒檀赶紧点点头,“好的,好的。”
应完她又有点犹豫,“呃......那我以后还、还能借你的笔记么?”
“能啊。”厉宁述爽快应道,又笑起来,“你不就想多看几个病例么,我现在就跟你说一个今天刚看的。”
舒檀眼睛一亮,“......好、好啊。”
说的还是情志抑郁导致慢性泄泻的病人,听完以后,舒檀追问道:“那个药有用么?”
这就是听故事来的,厉宁述腹诽,然后笑笑,“今天才开的药,谁知道怎么样,下次复诊都要十天后了。”
舒檀一听便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笑笑。
厨房里的汤香味越来越浓,厉宁述看一眼墙上的钟,朝她笑了一下,“时间不早,我就不留你了。”
舒檀眨眨眼,忙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