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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眠抬起头,视线落在“杨组”的身上,脑海中瞬间展开了和这个女人相关的剧情。
  杨超英,《陌路柔情》中主角受苏珞瑜的母亲,年轻时在一家服装厂当组检,管理着一个小组。丈夫陈建刚在一家锅炉厂中打工,是个小经理,在九七年,两个人的职业都很体面,收入也不错,虽是外地人,却很得到本地人的认可。
  只不过,好景不长,后来陈建刚出轨了锅炉厂的女工人,被对方丈夫找上门砍了两刀,双手残废。而杨超英也因为服装厂倒闭,成了无业游民。
  看着现在风光得意的杨超英,季眠心中漠然。
  杨超英蹲下身,意图摸一摸季眠的脑袋,季眠却狠狠地扭过头,让她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林敏芝见状,心中隐隐有些高兴,虽然儿子的智力不行,但他知道心疼妈妈,让她很感动。
  回到家,林敏芝把季眠哄睡,对着路灯开始算钱。
  在家里,她为了省电费,舍不得开灯。
  加上今天赚的钱,身上一共三百出头。季眠上幼儿园的学费却要四百块,她孤身在桐城打工,无依无靠,唯一的依仗就是季卫国。
  如今,季卫国已经跟小三跑了,在小三家里住着。
  林敏芝沉默地数了好几遍,才把皱巴巴、油腻腻的钱放在铁盒子里。
  季眠翻了个身,打断了她的思路:“妈妈……”
  林敏芝大喜,热泪盈眶,紧紧地抱着他:“眠眠,你会喊人了?”
  季眠埋在女人厚实的胸脯中,鼻尖发酸。
  他母亲早逝,因此从来没感受过母爱。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怀抱,有一股菜味儿,油腻,并不好闻,却是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港湾。
  林敏芝看着季眠,一下子什么勇气都有了。
  季卫国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但是绝不能不管他的儿子。
  他们的大儿子季尧就是他们婚姻的受害者,她不能让季眠重蹈覆辙。
  林敏芝心想:季卫国敢不给学费,我就敢在他面前一头撞死。
  她是农村来的女人,没有依仗,只能拼命。
  她也想和城里人一样体面,但在生活面前,体面根本不值钱。
  季眠拽着林敏芝粗糙的长发不松手,他依稀记得,林敏芝就是有晚上不开灯算钱的坏习惯,到了四十三岁,就得了白内障。
  后来得知“季眠”的死讯,活生生把眼睛哭瞎了。
  既然自己现在成为了她的儿子,季眠就决不允许这样的剧情发生。
  -
  隔天,林敏芝打听来了季卫国现在的住处,抱着季眠心情复杂的敲开了小三家的门。
  季卫国出轨的对象是他在迪斯科当保安时结识的本地女孩,叫红霞。
  家里有套房,也有车,还是独生女,比林敏芝的条件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红霞打开门,看到林敏芝,立刻皱起眉头:“你有完没完?卫国已经要跟我结婚了,你还来缠着他干什么?”
  林敏芝看着面前时尚靓丽的年轻女人,心中畏缩不前,看到季眠稚嫩的小脸,顿时鼓起勇气,“季卫国跟我还没离婚。我这次来是为了他的儿子,你让他出来见我一面。”
  季卫国听见动静就出来了,林敏芝看着高大的男人,心里止不住的泛酸。
  这就是她爱了十七年的男人,她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和美貌为他生儿育女,人老珠黄后就落得这个下场。
  是她瞎了眼,嫁得不是人。
  季卫国不耐烦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除了离婚的事,其他事别来烦我!”
  林敏芝冷静道:“你儿子的事情你管不管?”
  季卫国看着季眠,心中有一瞬不忍,但是想到这个儿子是个低能儿,那点不忍瞬间消失。
  连带着看林敏芝都厌恶起来。
  林敏芝说:“眠眠上幼儿园要四百块,你再多给我六百,是他的生活费,一共一千块。”
  季卫国一听,勃然大怒:“你想钱想疯了?不可能!”
  虽然早就料到季卫国的反应,但听到时,林敏芝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是你儿子!季卫国,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离婚了想一分钱都不给我吗?!”
  红霞见状,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我说林敏芝,你嫁到季家这么多年,是给卫国生了两个儿子——但一个是变态同性恋,一个是智障低能儿,你还好意思说牺牲啊?你都把老季家给生绝户了吧?”
  瞬间,林敏芝脸色惨白,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红霞“啐”了一口:“一个弱智上什么幼儿园,浪费钱。”
  第3章 傅沉俞
  红霞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时髦的玫红色皮夹,数了几张一块、五块和十块的纸钞,然后抓了一把几角钱零钱,泄愤似地扔在地上。
  银币咕噜噜地滚到林敏芝面前。
  “诺,一千块没有,就这点儿,拿去给你儿子买点吃的。”
  季卫国于心不忍,但他被红霞瞪了一眼,顿时忍住了想要扶林敏芝的双手。
  林敏芝看着地上的钱,屈辱、痛苦、心酸,种种情绪在心中交替,让她身体微微颤抖,眼里浮现出滚烫的泪水。
  半晌,林敏芝哭出声,最后几个字的音调都碎成一片一片:“季卫国,我这辈子就是眼瞎,才看上你这个混账!”
  季卫国被骂得脸上挂不住:“够了,敏芝!”
  季眠松开了林敏芝的手,缓缓地蹲下去。
  这一变故让林敏芝一惊,她看着季眠的小手一点一点地捡着地上的钱。
  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抱住季眠:“眠眠,这钱我们不要!……听话!我们有尊严……”
  季眠置若罔闻,固执的把地上所有的钱捡起来,纸币、银币都攥在小小的拳头里。
  接着下一刻,他骤然发力,将地上的钱全都砸到了季卫国跟红霞的身上。
  红霞发出尖叫声,眼角被硬币砸出红印。
  季卫国震怒,猛地跟季眠的视线对上,然后被孩子眼中与年龄不符的仇恨跟凶狠给震住。
  季眠就像一头正在成长,但尚未有力的小兽,在绝境中抵死保护着自己的母亲。
  季卫国心里一惊:季眠是不是已经治愈了?
  当年检查出季眠智力低下的时候,医生确实说过可以康复。
  但几十万的就诊费用,让夫妻俩都止步在医院门口。
  季卫国也因为季眠的智力,彻底对林敏芝失望了。
  他年纪比林敏芝小,还有大好的前途,一辈子不能指望两个奇葩儿子。
  红霞……红霞虽然不能生育,但是她是桐城本地人,有车有房,还能给他一份稳定的工作,无疑是他奔向大好前程最好的跳板。
  但刚才那瞬间,他还是有些动心。
  如果季眠的智力真的恢复正常,那他一定会竭力帮助季眠成长。
  毕竟,这是他的儿子,红霞就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季家可不能绝后!
  林敏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她趴在床上痛哭一场,泪眼朦胧地看着儿子。
  季眠用手擦掉了林敏芝的眼泪,他心中酸涩不已,有千万句话,也无法说出口:“妈妈……”
  林敏芝身体猛地一顿,死死抱住季眠,哽咽:“眠眠,是妈妈没用!妈妈不争气,没有钱,妈妈眼瞎,嫁了一个畜生……”
  她哭着,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脸。
  才三十二岁的自己,看着就像四十二岁。
  多久,不曾照过镜子。
  蜡黄的脸色,枯燥的头发,臃肿的身材,这还是她吗?
  年轻时,林敏芝是十里八乡的一朵花。
  如今这朵花被男人攀折之后,断了根,早早地死去。
  季眠短短的小手,抱住林敏芝的脖子:“妈妈,有我。”
  林敏芝抚摸着他的头发,看着儿子,一股勇气油然而生。
  她还有儿子,还有自己,要吃饭,要看着儿子长大,生活还要继续。
  从前,总是听人说,女人的天是男人。
  如今,她的男人跑了,她就当他的男人死了,她要做儿子的天,做自己的天。
  林敏芝心中下定决心,带着季眠敲开了一家单元房的门。
  “咚咚”两声,林敏芝紧紧抱着季眠,紧张地开口:“张大哥,在家吗?”
  屋内传来凳子拖地的声音,男人的脚步渐渐靠近,门开了。
  林敏芝道:“张大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儿想请您帮忙。”
  张大哥是林敏芝摆夜摊认识的水泥工,全名叫张先祯,沉默寡言的一位大哥,经常在买林敏芝的煎饼吃。
  有一回林敏芝被工地上一帮流氓调戏,就是张先祯帮她打跑的。
  林敏芝听老街的人提起过,张先祯以前是当警察的,在边境保卫国家。
  后来跟匪徒缠斗,被打断了腿,现在还是跛的。
  退伍后,张先祯回桐城后发现老婆带着儿子改嫁了,国家的保障没跟上,他就托朋友在工地上找了份活干。
  张先祯以前是警察,又是保卫国家的,人仗义。
  林敏芝有困难,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找他。
  “张大哥,我想问你借点儿钱。”林敏芝站在门口,头都抬不起来:“借一百块,我下个月就还。”
  家里还有三百多,季眠上幼儿园四百,她借一百,剩下十几块钱就做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