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姥山上,远处云海荡漾,山谷层叠,缥缈仙雾被风吹的四散而开。
厉天涯站在峰顶处,一言不发,面色冷峻。
旁边站着的厉逍遥不敢吱声,他乃是天姥派门下的大弟子,平素最得厉天涯厚爱,也是门中说的上话的人物。
此时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只能老老实实的静候在一旁。
沉吟许久,厉天涯终于发声道:
“还没有离儿的下落吗?”
眼见师父终于有了动静,厉逍遥恭敬回道:
“门下弟子皆派出去了,只是这三派交界之处群山重叠,地势本就复杂,林深雾密,一时半刻还没有打听到……不过请师父放心,奉离师弟一向福报呈祥,这次也必然可以逢凶化吉,安然无恙。”
厉天涯听到这番宽慰,心中倒是没有丝毫开解。
他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场面话还有什么用,人一天没找回来,就一日生死未卜。
如今只会拿些大话来糊弄人,还真当我是村头妇孺?
一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夫人那里可有动静?”
厉逍遥小心回话:
“师娘她——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一直坐在房中绣花来着,茶饭不思,丫鬟进去劝过了,她也不听,就只一人默默的继续绣着,下人们也不敢苦劝,只能由着夫人的性子。”
厉天涯忧心忡忡:
“离儿一向是崇云的心头肉,从小就看的金贵,连摔个跟头,她都会心疼的半死,生怕他有一丁点磕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这般反应,看起来正常,只怕是心里早就如乱如麻了。”
“要不然师父你去劝劝师娘吧?”
“我去?她不见我倒好,只怕是一见我,只会将这满腔怒气尽数撒在我身上,反倒会伤及她的身子,暂且就这样吧。只要将离儿寻回,此事便再无大虞了。”
“师父,我想浮云那个小丫头虽然脾气不好,可是总不至于对奉离师弟痛下杀手。灵虚的田止息为人轻薄放浪,自视甚高,我听手下的弟子说,当时也是他出手在前,浮云山的贺终南本来没准备对付他,也是被他逼得太狠,这才出手太重。我想,只要奉离师弟途中不惹她生气,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厉天涯点了点头,嘱咐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浮云山虽然是小门小派,可是林千多少也算个人物,手下高徒还不至于滥杀无辜……”
“我担心的是——只怕有人借机趁乱生事,想一举杀了贺终南,离儿只怕也会有性命之忧。”
“师父的意思是——灵虚派?”
厉天涯看着他,眼神犀利:
“灵虚派那边可有结果了?田止息这个兔崽子的性命还能救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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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虚派内,后方磨溪堂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一反常态,早就没了平日的清静模样。
灵虚掌门田中云在磨溪堂门口来回踱步,焦灼难安。
他在等待里面传出的消息。
终于,灵虚派的五大长老悉数自门内而出,他忙迎上前去,询问结果:
“各位长老,不知小儿止息状况可安?”
为首的木长老摇了摇头,痛心说道:
“掌门,非是老朽等不愿意出力,只不过现在令公子的情况反复无常,他虽然身体无大碍,可是这元神始终混乱不堪,我等合力也无法将其顺利归位,只怕这一时半刻难以恢复,也不好操之过急,只能从长计议,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田中云闻听此噩耗,心头一股悲情骤然升起。
他的双拳紧握,亏得灵虚一直号称百病不伤,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心头怒意骤生:
浮云派,我儿若是此生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浮云满门鸡犬不留!!!
他转过身去,号令手下:
不论死活,踏平三山,也要找出贺终南这个丫头的下落来!
他一定要亲手处置此人,才能平息心头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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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终南带着打晕之后又醒来的厉奉离正在密林之中赶路,之前躲避追杀的时候跑的太过匆忙,如今想找到一条回白焰教的路,反倒是迷迷糊糊,根本理不清方向了。
所幸,她手里还有一个厉奉离。
天姥与白焰教距离甚近,对于地形而言,厉奉离比她熟悉许多。
不过,这小子现在对她心存敌意,而且随时准备逃跑。
所以,她也不敢对他完全放心,只能信一半。
厉奉离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奇痒无比,虽然不知道被贺终南施了什么小法术,可是眼下,他是不敢乖乖乱跑的。
毕竟跟贺终南比起来,什么蛇啊,鸡啊之类的,他更害怕。
贺终南大概还没察觉到他的弱点,此刻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回到白焰教的地盘,找到风狄生。
她仔细在脑海中掂量了一下。
自己和四大派交手之时,动静甚大。
依照风狄生的性子,只要听见一丁点儿风声,绝对会火速跑出来,可是从头到尾,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贺终南有这个自信,风狄生绝对不会丢下自己,一人逃之夭夭。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控制住了。
现在想一想,谷内生变这件事本就奇怪非常,白稷来给自己通风报信就更是怪上加怪了。
对了,白稷之前跟自己提过,说他是天姥安插在灵渊谷内的奸细,如今这厉奉离也是天姥之人,何不问上一问。
看看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贺终南打定主意,拍了拍何奉离的肩膀。
何奉离吓的一哆嗦,“什么事啊?妖女!”
贺终南倒是不在乎自己被叫什么称谓,她大喇喇的问道:
“能把那两个字换换吗?怪难听的。”
何奉离虽然害怕,可还是高昂的回敬了她——“哼”。
“行了行了,你爱这么叫就这么叫,反正我也不喜欢我这个名字。不叫拉倒。诶,我问你一件事,你们天姥门下,所有弟子你都认识吗?”
何奉离没想到贺终南的话题会突然转移到天姥派身上来,他警惕的看着她:
“干什么?想打探我派机密,我告诉你,就算你用酷刑折磨我,我也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贺终南对天翻了个白眼,这人到底什么脾性啊,好赖不分啊。
她努力忍住怒气,换上一个尽量和蔼可亲一点的笑脸:
“啦,小凤梨,姐姐问下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白稷的人?”
“白稷?”
何奉离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天姥派没有这个人吧。
他摇了摇头,摇完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了贺终南的问题,赶紧将嘴巴牢牢闭上。
“没有?”
贺终南大惊失色。那这个白稷说自己是天姥派之人竟然是谎言?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四大派的人。那他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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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渊谷内,竹林旁边。
白稷和风狄生居然悠闲的下起了棋。
对弈之际,两人眉目皆为淡定,看不出一丝慌乱。
白稷先下一手,落子之后,将扇打开,轻抚柔风道:
“风公子果然好修为,竟然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还有这等雅兴在我这里陪我对弈,你不担心,你那位好师姐的安危吗?”
风狄生执手白子,此刻眼睛瞄着棋盘,口中却轻松言道:
“白公子才是厉害,如此巧思妙局,已经将我困在此处了,逃也无益。既然你要以我为饵,引诱我师姐前来,我俩枯坐在房内,等也是等,还不如奕棋对阵,这样打发时间,反倒快些。”
白稷将扇合拢,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风狄生。
对方不慌不忙,与先前错愕慌乱之时判若两人。
他不由赞叹道:
“公子果然仙风道骨,又这等气定神闲,实在是令白某佩服的很。”
风狄生不动神色,再下一子之后,不经意的问道:
“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既然大家以棋会友,可否说个明白?”
“公子请说。”
风狄生顿了一顿,缓缓说道:
“白焰教和四大派积怨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互相都有吞服殆尽之心,这倒是不稀奇。只不过我浮云一向不参与四大派的交情,求仙台大会也只不过是去跟着走个过场。为何这次,四大派费尽心思也要将我们浮云拉下水呢?实在是叫人想不通……”
他略微迟疑,继续说道:
“况且此番兵变之后,方洪一行人皆不知所踪,白焰教母和甘黛黛也失去了下落,我看白焰教内已经成了你们的地盘,悉数被四大派掌握控制,为何……你这堂堂的大功臣,不去背后庆祝,反而非要在这里等我师姐,你们到底想从我们浮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风狄生最后几个字说的是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白稷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思索到这一层,对比起那位大而化之的浮云派大师姐,这位面容清贵的二师弟,反倒是不容小觑了。
如此善谋人心,心思倒是隐藏的颇深。
白稷赞许的对他看上一眼,手上功夫却没停,在棋盘上迅速找出破绽,执黑子下出了精妙一手。
落子之时,只听得他轻轻说道:
“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们要对你们浮云穷追不舍吗?”
“那自然是因为——你们浮云派,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风狄生似乎猜到了,他眉眼低落,轻叹了一口气:
“风雷诀吗?”
白稷轻快一笑,以扇执柄,点了点棋盘:
“错,是比风雷诀更重要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风狄生一眼,缓缓言道:
“你身上没有——”
“你的好师姐——贺终南身上,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