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在孙赫武到达立春宫时,陶然儿已经听到了李信志进攻江东的消息,她变得坐立不安,又盼望又害怕,又紧张又兴奋。
成败在此一举了!此时此刻,她与信志,再也不是隔着千山万水,而是只隔着一堵城墙,一条护城河了。
她因为激动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她时时刻刻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耳朵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飞过,她周身的血液啸叫着奔走,仿佛内心有无数个小人在告诉她“你要离开江东了,你要离开江东了!”一颗心仿佛轰然作响的钟楼,激动不己。
屈指算来,她在江东已经呆了快一年了,从夏天到深秋,对于她来说,这一年,仿佛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陶然儿盼啊盼,等着更多的消息传到她这里来,江东后宫的女人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她们在悄悄地议论着,江南二十万大军就在城门外面,随时会对江东发起进攻,一旦城池陷落,她们这些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会被江南军先奸后杀,还是被江东王下命赐死,亦或运气好,没人管,她们会流落民间,重获自由身,或者江东大胜,她们仍旧像从前一样在这后宫里生活着,直到老死?
她们紧张不安,在后宫奔走相告,热切地打听着来自前线的声音。
陶然儿就是再淡定,但是受到她们的影响,也变得不安起来,立春宫好像随时会着火,她每隔一分钟就要朝着宫门的方向观望,也许下一秒,李信志会亲率大军来到她的面前,如同踏着五彩翔云,披着金甲圣衣的齐天大圣,像一个盖世英雄般将她接走,介时,她就与信志重逢了!他们可以回到虎村,重新过上从前归园田居的生活!
想到这里,陶然儿就变得激动不己,她的两只秋水般的大眼,因为生出希望,因为下一刻马上就要飞出牢笼,变得如同星星般,熠熠生辉。
然而,她盼啊盼,没有盼来李信志,却盼来了江东王!他一只胳膊扎着白布,白布上渗出鲜血,黑着一张脸,目光神郁,脚步缓慢地走进了立春宫。
他的眼神像一把利锥似的盯着她。
看到江东王的那一瞬间,陶然儿又惊又吓,她后退一步,面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雪白。
他肯定是来问罪来了,她该如何面对?
陶然儿的内心非常害怕,然而再害怕,她也强迫自己勇敢面对。
孙赫武走到她的面前,如鹰的面孔逼近她,对她缓缓问道:“然儿,本王进来时,看到你延颈盼望,你在盼望什么,在盼望本王吗?他的语气里都是讽刺之意。
陶然儿目瞪口呆,听出了江东王语气里的酸楚,不由苦笑。此时此刻,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唉,他为什么一直不明白她的心,他们两个人,有那样坏的开始,那么就不可能有什么发展,再说了,她只喜欢李信志,所以他应该压根不能为了她所做的任何事伤心。
江东王在立春宫的椅子上缓缓落座,陶然儿无奈之下只好站在他的身边。
他的高大健硕的身体屈在那里,如同一只猎豹般,死死地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陶然儿/
江东王缓缓地拿出那张纸条,扔在陶然儿面前,陶然儿只觉是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一切都知道了!
江东王对她慢腾腾地问道:“然儿,我问你,这些征衣里的字条,是不是你写的?”
其实他以前看到过她写的字,她能写得一手极好的小楷,所以他认得她的字,这的确是她写的,然而,他不相信,他希望她否认。
陶然儿看了一眼,沙声说道:“是我写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抱定了主意,如果信志不能将她从这江东后宫解救出去,那么,她索性自杀。
所以一切的一切,没必要隐瞒。
听到陶然儿的答案,江东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石子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沉到无尽的黑暗里去。
他现在十分后悔,当初在江南临安偷偷地叫手下绑来了她,假如那件事没有发生,也许他今天不会那么痛苦。
纵使江南强大富有,可以与江东比肩,他也不怕,因为心中没有留恋,他便是天下无敌的战神,但此时此刻,还没有与李信志交战,他便觉得自己输了,因为陶然儿的选择。
此时此刻,她站在他的面前,面色苍白若雪,一双湖水般的大眼恐惧的看着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他看了陶然儿半响,在她凝视他时,他的心已经软化,愤怒伤心到极点,也不想伤害她。
陶然儿低着头沉默着,孙赫武沙哑着嗓子说道:“你真是让本王伤心——”他的嗓子仿佛在渗血。
听到孙赫武如此说,陶然儿的面色白了白,她想了想,对他说道:“王爷,我留在江东于你无益,不如你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我会一生一世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假如江东王法外开恩,可以放她出宫,那么江南可以不费一刀一枪,江东也不会费一兵一卒,战火不会燃烧,不会波及城内外的百姓,这是最好的结果。
孙赫武黑着脸不吭声。
陶然儿想了想,鼓起勇气继续劝道:“王爷,这是江东的都城,这些天来,自从江南军围城之后,我看后宫的女人都人心惶惶,由此可见,城里城外的江东百姓肯定也很害怕吧,百姓建一个家不容易,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以请王爷法外开恩,放我走吧,只有这样,才会不伤害江东的子民。”
“大胆!”孙赫武只觉得自己颜面无存,他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拉长脸看向陶然儿,对她恶狠狠地说道,“你想离开?本王就是战死,拿整个江东陪葬,也绝不放你走!”他说完,不等陶然儿回答,怒气冲冲地一阵风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