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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的和光缓缓地照进藏书楼,有一缕照到了陈南淮脸上,他觉得有些刺眼,把那旧锦被蒙在头上,好香啊。
  大抵是喝了酒的缘故,又大抵是因为二十来岁,正是贪色嗜欲的时候,他越发燥得慌,脑中竟都是这丫头的冰肌玉骨,还想象着他成亲后怎样花样百出地与她颠鸾倒凤,不知不觉,那东西早已直头愣脑……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陈南淮赶忙坐起,瞧见他的小厮百善笑嘻嘻地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男人莫名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怒。
  “做什么。”
  陈南淮语气不善。
  “小人方才瞧见大奶奶走了,她……在哭呢。”
  百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爷,大奶奶去哪儿了。”
  “去死了。”
  陈南淮没好气地白了百善一眼,冷笑了声:“被我气走了。”
  男人随意地将被子拉下来,盖在腿上,遮住那不太好看、又有些丢人的地方,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道:“去,带上几个人暗中跟着她,但凡与她说过话的,全都给我捉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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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百善
  盈袖费了一番功夫, 才从陈府的别院里出来。倒不是说这府邸太大,费时间,而是人家陈公子说了:姑娘而今和我陈家没多大关系, 若是叫院里的嬷嬷丫头们瞧见, 还当我昨晚上从什么地方叫了个什么女人回来呢,会损了我名声, 而姑娘以后也要嫁人, 也会伤了姑娘清誉,避开人,悄悄地从后门走。
  呵。
  他这番话一个脏字儿都没有, 可字字戳心, 叫人不舒坦。
  为她引路的是陈南淮的心腹, 一个比她大两三岁的清秀小哥, 叫百善。这也是个机灵过头的, 陪着笑脸, 谦卑地同她说:“咱们爷是大肚量人,哪儿能真不管奶奶?这门亲事是老爷定下的, 早八百年就在月老的姻缘簿子上挂了名儿, 就算是皇帝老爷都拆不散。昨晚的事, 本就是奶奶的不对,您怎么能眼睁睁瞧着表小姐上吊呢, 还把大爷弄了个透手凉,嚯,流了好多血, 他该多疼啊。”
  大抵瞧见她脸色实在不好,这百善自顾自说到后面也无趣了,讪讪一笑, 咕哝了句:“有福不会都不会享,把这个位子腾出来,日后不晓得便宜了哪个女人。”
  将她送到后门时,百善垂首站在一边,笑着说:“小姐请便罢,大爷说了,在这门里您是主子,可是出去后,咱们两家就陌路了。陈家在云州是有头有脸的人户,总有些人打着咱们陈家的招牌骗吃骗喝,瞧小姐是个气性大的,想来也瞧不上陈家庇佑,就此别过,希望小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到时候咱们大爷定送上份厚礼,也不枉相识一场嘛。”
  ……
  此时日头高悬,天蓝云白。
  北疆地势较高,常年有风,可正因为如此,逢着这样的好天,大大呼吸一口气,仿佛都能把整年的憋闷与晦气全都吐出去,五脏六腑透着舒坦。
  盈袖站在小巷子里,闭上眼,慢慢地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陈南淮心狠手辣,就这么轻易让她走?莫不是他想在外头杀人?应该不是,他连问了她两遍左良傅,大抵是想叫她当饵,看能不能钓出条大鱼。
  不管了。
  这些个争斗,原本就与她不相干。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柔光入土为安。
  一想起柔光,盈袖心又疼了,眼泪又止不住地掉。
  她用袖子抹掉泪,略整了下头发,快步离开这逼仄小巷。
  虽说今儿初一,可曹县毕竟是北疆的榷场所在,各家各户的买卖早早开张,街面上倒也热闹,因茶酒盐是专营,小商贩只能私底下交头接耳,谈一两笔风险生意;从越国来的商人将蜜蜡、人参和品相稍差的宝石摆在案桌上,试图哄骗不懂行的买家……
  离得老远,盈袖就闻见股香喷喷的炸韭菜盒子的味儿,她现在身无分文,怎么买得起。
  女孩低着头走,她感觉这街面上的好多人都在瞧她,冷风吹来,倒是有几句吹到了她耳朵里。
  “快瞧,那个穿红袄裙的姑娘,瞧着脸生,长得细皮嫩肉的。”
  “她身上衣裳是锦绣坊出来的货,那锦绣坊是陈家的生意,只做高门豪族的买卖,听说裁缝师傅都是宫里出来的匠人,手艺极精妙,上等衣裳和布匹会卖给越国的王侯。”
  “嚯,那这女子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呀。”
  “废话,这样的姿容,小门小户能养得住么。只不过,她怎么披头散发的,瞧着极憔悴,发生什么事了么?”
  “快别瞎打听,昨晚上县衙出了大事,听说高大人遇刺了,抓了一晚上贼人呢,城门早关了,咱们这买卖不晓得还能不能做下去……”
  高县令遇刺?
  盈袖心一惊,谁做的。
  左良傅还是陈南淮?不知姓高的死了没?老天爷求您睁睁眼罢,赶紧把这畜生收了去。
  她四下瞅去,想要找寻那张熟悉的面孔,那个永远不正经,同她开荤玩笑的男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正在此时,盈袖瞧见从范家食肆里出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笑吟吟地朝她走来。这男人三十多岁,有点胖,肚子高高的鼓起来,黑面皮,眉毛粗而散乱,一脸的凶相,偏生小眼睛里透着狡黠。
  那男人走到她跟前,莞尔一笑,低声问: “姑娘是在找人么?”
  盈袖一惊,心里欢喜极了,可仍防备着,冷声问:“找不找人关你什么事,你是谁。”
  “呵。”
  那男人嘿嘿一笑,凑近了,还四下里张望,压低了声音:“街面上说话不方便,姑娘找的人我知道在哪儿,随我来。”
  盈袖心跳得极厉害,委屈地差点掉泪,左良傅终究在乎她,派人来接她了。她四下环视了圈,遥遥瞧见陈家百善的身影,那小子腰一猫,快步躲进了家当铺。
  陈南淮果然派人跟着她。
  “你在前面走。”
  盈袖催促着男人,低声道:“我跟着你,脚步快些。”
  那男人一怔,闷着头往僻静巷子里走,暗道:老子素日里做人牙子的买卖,不晓得往窑子里卖了多少女人,本来想着今儿初一,积点德,没成想一出门就瞧见这么美的孤身女人。而且这女人还是个傻子,都不用他耍手段骗,愣是催促着他赶紧走,今儿邪乎了。啧啧,这样的货色起码价值百金,若是个雏儿,还要高些。
  老子玩了多少女人,竟没一个抵得上这美人分毫,先不卖,带到家里爽爽,大不了以后卖给越国人,那些蛮子可不在乎女人完不完整,能生孩子就好。
  盈袖一边走着,一边警惕地回头看,见百善没追来,登时送了口气。
  她紧走几步,追上那高大凶狠的男人,笑着问:“先生怎么称呼?”
  “老子叫……”
  男人轻咳了两声,装腔作势起来:“街面上都叫我欢二爷。”
  “欢二爷。”
  盈袖微微点头,算是见礼,低声问:“左大人在哪儿?”
  “什么左”
  欢二爷打小在曹县长大,多年来一直跟三教九流接触,立马反应过来,这丫头认错人了。
  左大人?当官的?
  怕不是吧,曹县只听过个高大人李校尉,哪里听过什么左右的,估摸就叫这个名儿吧。
  欢二爷借坡下驴,故意做出恭顺温和的样儿,低声道:“左大人在巷子最里头等你呢。”
  “好,好。”
  盈袖连说了两个好。
  她强忍住,不叫自己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等见了左良傅,她一定要质问他,为什么不救柔光,为什么昨晚不带她走,她要打他骂他,还要咬他,最好也拿簪子,捅他一下。
  可越走,盈袖越慌。
  这小巷子又窄又僻静,老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欢二爷,您等等。”
  盈袖停下脚步,微微欠身,福了一礼,低下头,没敢看男人:“您叫左大人出来,我在这儿等着。”
  欢二爷一愣,这丫头还蛮警惕的嘛。
  “再走几步就到了。”
  欢二爷直接上手,抓住盈袖的胳膊,强拉着女孩走:“走吧姑娘,左大人在家里等着你呢。”
  “你放开。”
  盈袖觉得不对劲儿了,用力往开挣脱,不妨头,指甲抓破了那男人的胳膊。
  那男人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抓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正视他,淫.笑着喝骂:“臭娘们,脾气还挺大,看待会儿家去后老子怎么收拾你。”
  “救命啊!”
  盈袖吓得大声喊叫。
  她手撑住那男人的脸,不让他靠近。
  太过惊慌,都顾不上骂自己太蠢,怎么连话都没问清楚,就敢跟着这奸贼进了穷巷。
  “叫个屁!”
  欢二爷冷笑数声,捏住女孩的下颌,眉一挑,鼻头耸动,使劲儿闻女孩身上的冷冽香气,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去掐女孩的纤腰,啧啧叹道:“好俊的丫头,怪就怪你命不好,掉老子手里了。”
  盈袖使劲儿挣扎。
  左良傅昨晚到了藏书楼,肯定是在她周围吧,会救她的。
  可她什么都没看到,泪眼模糊间,她瞧见欢二爷那张臭烘烘的嘴就要凑过来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响起。
  从巷子尾冲出来好几个穿着黑色武士劲装的护卫,同时,墙头也跳下来几个,他们手里持着刀剑,蒙着脸,眼中的杀气甚浓,那欢二爷瞧见这阵仗,哪里还顾得上非礼貌美小娘子,赶忙放开,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几个头,慌张地四处乱瞧,双手呈祷告状:
  “各位爷爷哪条道儿上的,求您透个底儿给小人,小人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哪位官人了?”
  盈袖手捂着心口,连退了数步,身子紧贴在墙上。
  她瞧见百善急匆匆地从巷子深处跑出来,给护卫们使了个眼色,叫他们将欢二爷先拖走。
  随后,百善笑呵呵地走上前来,给她打了个千儿,故作惊奇:
  “大爷今儿想吃升云酒楼的火腿炖肘子,小人才出来买,偏巧就遇着了小姐。怎么回事,您怎被人拐在此地了?”
  盈袖低下头,没言语。
  听出来了,百善在讥诮她。
  “多谢小哥了。”
  盈袖微微福了一礼,强忍住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