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诀一行人去了国子监，而同一时间，慕容昭也被叫进宫里。
多年前经历过战火波及的宫殿，如今经过反复修葺，早已焕然一新，一砖一瓦都显得威严肃穆。
慕容昭在宫侍的带领下，到了御书房。
“跪下。”
慕容泽看着桌上奏折，声音沉稳漠然。
他薄唇紧抿，神情专注。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容置喙。
慕容昭微微愣了一下，“……皇兄？”
他记得，自从皇兄登基之后，他就再没有用这么冷漠的声音跟自己说过话，他们关系不算最好，但也不算太坏。
虽然他让他禅位给他，却也总说，这皇位最后还将会是他的。
慕容昭不置可否。
“朕让你跪下。”他称自己为“朕”，那就是以君主的姿态在命令他。
慕容昭微皱了皱眉，还是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你可知错？”
“臣弟不知。”
“你带着王府侍卫欺压百姓，妨碍大理寺办案，还颠倒是非黑白，维护有罪之人，如此桩桩件件，还认为自己没错？”
慕容泽收起奏折，狠狠丢到他面前。
折子砸到地上，又铺散开。
慕容昭垂眸，正好看见上面字。
这是别人参他的本子，说他黑白不分，包庇庸医，与之联手迫害无辜百姓，还将他们当时的药渣呈上，求陛下明鉴。
这本来不是皇帝该管的事。
可此事涉及慕容昭，慕容泽又早有立储的心思，所以叫来贾怀，让他检验了药渣。
结果，真有问题。
“这方子有问题？”慕容昭一脸不信，“不可能。”
小诀明明看过药方，说没问题。
怎么现在转到皇兄手里，就成了害人的东西？
按理说，她的医术是顾清欢亲传的，她不可能，也没有必要，来欺骗自己。
“怎么不可能，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也学着人恃强凌弱了？”慕容泽干脆把那药渣也丢给他，“这是贾太医亲自查的，他有必要说谎？”
贾怀是太医院院首，早年又得了宋西华的指点，现在医术突飞猛进，虽然还不能熟练的给人手术，但验个药方，绝对没有问题。
而且就像慕容泽说的，他没必要说谎。
“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什么？”慕容昭一脸茫然，根本没去细想这个问题。
他只是想护着小诀。
因为他相信她。
其他的，他还真没有想过。
慕容泽见状，冷笑，道：“这里面有一味杜鹃花叶，其形状药性与血竭相似，但只能外敷，不能内服，否则，会流血不止。”
慕容昭一惊。
慕容泽又道：“这些药不仅是医馆开出来的，还是医馆大夫亲手所抓，你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就敢给他们作保，真是好大的自信。”
独断专行，狂妄自大。
他年纪不大，荒唐事倒学会不少！
“不……皇兄，此事有蹊跷！”
他虽然不通医术，但当时站在顾君诀身边，他也看了药方，方子上明明只有血竭，哪里来的杜鹃花叶？
既然杜鹃花叶不能入药，那医馆的大夫再怎么粗心，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明显是有人陷害！
慕容昭很想解释。
慕容泽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怒斥着。
男子剑锋般的眉微蹙起，戾气隐隐，青筋阵阵，他一股凛冽的王者之风扑面而来，带着不容人置喙的威严。
他的意思，似乎是要让大理寺立即去处置。
“怎么，陛下是觉得我的医馆有问题，想带人抄了我的医馆？”懒洋洋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慢条斯理。
慕容泽微一愣。
正在呵斥的话也堵在胸口，说不出了。
他抬头看向门外。
“清欢！”
慕容昭听出了来人，激动转身。
御书房外，一个华衣妇人翩然而立，穿着身水绿色的漩涡纹纱绣裙，青丝盘起，凌云髻上插着朱钗华胜，贵气且端庄。
她比当年少了几分少女稚气，却多了沉静和内敛，挑一挑眉，就是让人心惊的气魄。
几年的奔波流离，不但没有挫败她的锐气，而是打磨了她的锋芒。
她依然是那么高傲，像只矜贵的猫。
“你……”
慕容泽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外的他，有些意外，有些惊异，甚至，也有些欢喜。
只是他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瞬间，其他，都没表现出什么不妥。
“陛下，顾清欢求见。”
“启、启禀陛下，黎……黎夫人非要这个时候拜见，老奴说了陛下正在与王爷谈话，可……”老奴真的尽力了。
张显耀站在御书房外，擦着汗禀报。
他是不敢得罪这位祖宗的。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却比谁都清楚，这祖宗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你来做什么。”慕容泽挥了挥手，让张显耀下去，自然也没有问罪他办事不力。
“来看看你怎么当皇帝的啊。”顾清欢走进大殿。
慕容泽沉默。
他看了眼下方的慕容昭，猜想这女人必定是从哪里听了消息，才临时跑来给臭小子撑腰。
他很少管教。
难得一次，她就跑出来找茬。
简直摆明了和自己对着干。
“你就知道跟我对着干。”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打骂不能解决问题，你之前对他放任自流，现在才意识到问题，会不会有些晚？”
他们都看出来，慕容昭不适合当一个皇帝。
他太单纯。
“而且，事关小诀，还有我的医馆，陛下你真龙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怕你一个不开心，直接开个大招，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顾清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之前坑过他太多次，就怕一个不小心壮烈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有多欠揍？”
“我就谦虚一下，你怎么这么说我呢。”
“你！”
慕容泽被她气得胸口疼。
看看，黎夜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简直无法无天！
“我就想说，别骂了，骂也没用，还不如说重点。”顾清欢撩撩头发。
慕容泽丢给她一个白眼，有她搅合，原本斥责的话也说不下去，只又抽出一张折子，丢到地上。
他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雏鸟总是要长大的。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黎夜当初的苦心。
“明天，你，去国子监学习，要是学不成，就别出来了，在里面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