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过接过来,叶丝兰的手臂上的筋都明显跳了一下,汪教授忙接通,看着镜头前有些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要她对着一个屏幕的小凤凰,忙喊了声,“小叶,接通了!”
花棠被勒成了软软的猫饼,用热乎乎的脸颊蹭了一下叶丝兰的肩膀,然后看着汪教授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小凤凰看过来突然呆住的模样。
十几年的时间,小凤凰和叶丝兰都变了很多,可是,她们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彼此。
小凤凰在视频那边,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兴奋至极,凑近用手去摸屏幕,响亮的喊了声,“凤凰凤凰!”
然后,开心到不能自已一样,冲着旁边的孙娴,指着自己,“小凤凰!”
妈妈说,要好好藏在这里,然后谁也不要相信,去找姐姐。
可是,她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只记得凤凰在等她。
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女孩,躲开人群顺着河道去找凤凰,走了很久很久,直到鞋子丢掉,脚被磨破,见到去早市买菜回来的孙妈妈。
“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人啊?呀,这都受伤,流血了!”
明显智力有问题的女孩害怕瑟缩,被孙妈妈带回去治伤也不敢说话,直到被问在找什么的时候,才小声的说,“小凤凰。”
凤凰,不是她的名字,是姐姐的名字。
她呢,则是姐姐的小妹妹。
第39章
人为什么要善良和温柔?
如果从财务报表的角度来看, 这项看不见收益的长期投资,可能会动摇投资者的信心,拒绝再去填这个无底洞。
毕竟,善良和温柔是需要支付成本, 还见不到什么丰厚回报的。
现实生活之中, 也多是狠辣或利己的性格, 能更快跻身到成功人士行列中,拥有更多的财富,理性取舍等待机会,抓住时机一击致命。
当然, 这并不是评判什么。
只是, 温厚的性格, 和名利双收这个词,天然的就有几分格格不入。
可无论如何,总有些人坚持这种生活态度。
孙娴的母亲捡到小凤凰的那年,正是家里攒钱供孙娴读研究生的困难时期,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省些钱,这么早的来农贸集市买些物廉价美的菜。
可是, 在她把小凤凰带回来,处理了小腿和脚上的伤口后,发现警察也查不到她的信息, 更问不出来什么有效信息后,心怀恻隐,把这个无处可去的女孩子接回了家。
“小娴, 派出所的警察说找不到这孩子的信息,要不,我们先照顾着?”孙娴的母亲显得有些局促,常年操劳的手舍不得买什么好的护肤品,粗糙之中还裂着口子。
她独自抚养女儿,没学历也没什么挣钱的本事,现在又往家里捡回来个智力明显有问题的女孩子,不免对孙娴愧疚起来。
性子纯善的女人,对孩子总多几分怜惜,尽自己所能的为孙娴创造更好的条件,也看不得懵懵懂懂的小凤凰流落街头。
“行啊,没问题,妈,你别和我这么客气。”孙娴晒的很黑,乐呵呵的揽住母亲的肩膀,把小凤凰的脑袋rua了两下,然后认下了这个小妹妹。
穷学生穷学生,孙娴的同龄人大多毕业找工作,或者结婚生子,能够负担自己的生活费用了,可她还想继续读书,学业之余自己也在外面打工,咬牙撑下去。
汪教授看重这个学生,知道年轻人生活有些窘迫,没事就喊她来家里吃饭,李教授心思更细,借着自己的孩子年纪要大一些,有些衣服显小不穿可惜的借口,经常送一些八成新的衣服给孙娴。
孙娴这些年和老师一家这么亲,也和他们曾用心照顾着自己有关。
最困难的那么几年,就在这样你帮我一把,我带她一下之中度过,小凤凰心智和孩子差不多,但人很乖巧听话,在孙娴开始工作频繁出差的时候,认真的陪在她的母亲身边。
在孙娴母亲离世前的那些年,小凤凰一定程度上代替着孙娴尽孝和逗母亲开心,所以孙娴一直都很感谢这个妹妹,这些年也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互相照顾着。
小凤凰的眼神太纯粹干净了,很多街坊邻居一看,就知道她可能是智力发育方面有点问题,一度还帮孙娴家出过“主意”。
“哎,孙娴妈,你们还真准备养个智障一辈子啊,这姑娘现在都二十多了,我有个远房亲戚,不在乎这个,要不结个亲?”
“是啊,照顾了这些年,也是仁至义尽了,趁还年轻水灵的时候,赶紧嫁出去吧,再过几年,人家就会嫌弃她脑子不好使了。”
智力缺陷,并不影响小凤凰可以生孩子,很多条件很差或有什么恶习的男人,讨不到老婆,就把目光瞄准了小凤凰。
但孙娴和母亲的态度都很坚决,当场沉下脸把人赶走,回头还记得让小凤凰死记硬背,一定要离陌生人远远的。
智力发育有问题并不是个稀奇的事情,孙娴她们也知道,很多家庭有个“笨孩子”之后,随便应付着养到十几岁,就会找一些能提供彩礼的男人嫁出去。
美其名曰,也给“笨孩子”找到一个归宿,毕竟,花钱买回去的媳妇,肯定要好好疼,然后生儿子的。
至于“笨孩子”的意见?没有人会在乎。
叶丝兰十几年来,没找到自己的妹妹,却救出了很多别人的妹妹、家人,大多就是这个原因,不管是偷还是骗,“笨孩子”太容易被卷入贩卖的漩涡之中了。
还有贪图几百或几千的好处费,偷偷瞒着其他家人把“笨孩子”卖掉的情况,被拆穿质问也振振有词,“我白养了她十几年,现在是送她去享福的,你要是有钱,就自己去养。”
当一个人的价值,只剩生育和泄欲,这件事情对吗?
孙娴母女考虑问题还想不到这么深刻的层面,她们只是觉得,小凤凰喜欢翻花绳,乖乖巧巧笑起来干净,之前在家人身边的时候,肯定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现在小凤凰走失了,家人肯定特别焦急,她们要在对方找到小凤凰之前,先把她好好看着。
至于、至于小凤凰的家人万一不找她,那她们就当小凤凰的家人好了。
要不然,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年轻女孩子,流落街头遇到的事情,肯定不是她们所希望看到的。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在叶丝兰走遍各个地方,很担心自己只能捡到妹妹的白骨时,孙娴母女给小凤凰准备了温暖的小窝,收留着这只灰扑扑的小可怜。
叶丝兰走南闯北,吃过苦受过委屈,站在地痞流氓面前,抽出长刀豁出命的时候没哭过;千辛万苦找到点线索,结果费尽周折前去空欢喜一场,看着别人的父母抱紧了走失孩子的时候没哭过。
可等在汪教授家里,听着院子外的汽车引擎声,把门打开看到刚才视频里尖叫,兴奋到不行的妹妹时,花棠用爪垫蹭了蹭叶丝兰的脸,把湿漉漉的泪痕抹掉。
之前不哭,是叶丝兰觉得她一个卖鱼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受委屈也想不到哭。
丢掉的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哪怕找到九十九岁,也是叶丝兰认的。
但发现小凤凰看到她,和小时候一样张着手飞快的跑过来时,叶丝兰说不上心底的什么感觉,迎上去一把将小凤凰抱住。
她找到了。
叶丝兰越抱越紧,喜极而泣,又忍不住气急,她想戳着小凤凰的脑瓜,问问教了那么多遍的名字,为什么记不住,就只记得她的,让她贴遍了寻人启事却找不到;又想掐住自己的手腕,强压激动和颤抖,什么话都不想说,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做的一切都值了。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反复冲撞,相隔十几年,那句母亲的叮嘱总算有了句号。
孙娴扶着李教授,在旁边也有几分动容。
仔细看看,叶丝兰和小凤凰还是有几分像的,只是,叶丝兰这些年风吹日晒,背着行囊说走就走,上过山下过海,肩宽、手掌和小腿很多地方,都和成年男人更接近,看着精壮有力,是风和霜磨砺出来的模样,需要仔细看才能找到相像的地方。
看到至亲的人,小凤凰也想到了很多事情,抱住姐姐没几分钟,就急急忙忙拉着她往外跑,“坏,追妈妈,救。”
当初那群流氓冲到家里,要扯走小凤凰的时候,是母亲硬把小女儿护着,带着她往外跑的。
小凤凰很害怕,被母亲藏在垃圾堆里的时候,还想跟着妈妈走,但是却被母亲沉下脸厉声拒绝,让她必须呆在这里,然后去找姐姐。
被凶了一声的小凤凰含着泪,只能乖乖听话躲在那里,然后听着脚步声靠近,却很快又离开。
虽然她被斥责的语气吓到,可是,还是记得那些坏的人有多可怕,等了很久之后,见不到妈妈也见不到姐姐,才小心的从垃圾堆里爬出来,哆哆嗦嗦的去寻找她们。
叶丝兰搓了一下妹妹的耳朵,眼底的红还没有散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凤凰才好,只是平缓了一下情绪,许诺会带她去看妈妈。
小凤凰是孩子心性,看到姐姐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提她小腿上有个坑是怎么回事。
还是叶丝兰和孙娴沟通起来的时候,才知道她被捡回来的时候,可能是摔倒或从什么高处滚下去了,有块很尖的玻璃碎片插到了小腿里面,伤口都已经腐烂,需要挖掉腐肉才行。
“猫猫~”看花棠蹲在旁边,小凤凰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蹲在旁边试图和花棠说话。
黑猫看叶丝兰她们都在说话,也来精神了,把刚才散落一地的毛线扯过来,一起和小凤凰玩翻花绳。
当然,花棠的翻花绳差不多就是“被捆—解开—继续被捆”,亏小凤凰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把猫救出来。
其实,这个翻花绳还是叶丝兰教妹妹的,在渔船上生活,怎么不会系结补网呢,她经常用捡来的毛线绳和妹妹玩这个,一玩能玩一整天。
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花棠看叶丝兰的情绪稳定下来,又变成平时的样子后,才甩着尾巴离开,去小饭馆饭点打卡。
美好的晚饭,果然要仔细回味才可以,顾余生晚上试做了一份蟹肉煲,里面酱香软糯的鸡爪吃的花棠一改偏见,发现这种没什么肉的食材,居然也有春天。
吃的花棠整只猫都飘着一股饭香味,去巡逻的时候,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饱嗝。
美滋滋的踩在墙头,花棠步子一顿,发现小区外面的街道拐角,坐着一个背书包的女孩子,穿着附近初中的校服,抬头看着远方发呆。
咦,路灯下的小妹妹?
花棠的巡逻已经差不多结束,看了下根本拦不住猫的围墙,翻出去落在女孩子身边。
还没有靠近,就看到女孩子低下头,从书包里开始拿作业本,准备借着路灯的光写一会儿作业。
一本、两本、三本……
嘶,这作业本怎么还源源不断起来了?
第40章
恶猫的歌单, 肯定是不走寻常路的。
看着路灯下的初中生,花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路灯下的小姑娘》。
“hey~在那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
虽然初中生并没有在哭泣, 但花棠还是喜滋滋的凑过去, 悄声起跳勾住路灯上挂着的广告牌下端, 然后拉长身体探出尾巴。
瞄准埋头翻看作业的女孩子额头,用尾巴尖扫了一下。
“啊?!”毛绒绒的触感,吓得初中生捂着额头仰倒,用手反撑着地的时候, 才发现是只黑猫在恶作剧。
抬起脸的时候, 可以看到单眼皮的小姑娘文静乖巧, 极白的皮肤让五官的线条像是工笔画,唯有右眼下面一小点泪痣,让整张脸活泼起来。
花棠看她吓得作业本都掉在了地上,得逞一样的跳下来,挑了本比较厚的练习册,然后蹲了上去。
写什么作业啊, 过来,rua她!
肖佳予微微松口气,把捂住额头的手放下来后, 放轻呼吸的看着黑猫没有被她的惊呼吓走,反倒凑近踩住了她的语文练习册,揣爪蹲了下来。
“猫猫?”肖佳予左看右看, 没见到路过的猫主人,就胆子大了一点,往花棠身边挪了挪,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一下花棠的小馒头爪爪。
是不是无论男女老少,见到不知道名字的猫,都会喊咪咪或猫猫?
花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知道九年义务教育的第一课,是不是就是如何称呼陌生的猫,要不然,怎么能这么的统一?
看黑猫不躲不逃,还让摸摸爪爪,肖佳予把校服的外套脱下来,整齐的叠成方块,然后垫在新的练习册上面,试探着推到花棠身边。
果然,猫放弃了原装语文练习册,转移阵地,蹲在了加工后更软和一点的英语试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