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眉嘉的姑妈已经很老了,几个儿女都不在身边,这件事把老人家也吓得不轻,为了安慰她陈眉嘉只得强打精神,笑着把她哄走。
她家住的很远,张庆和王大成主动相送,临走时张庆给张金生丢了个眼色,张金生却没能弄明白怎么回事。
返回上楼的时候,凌潇木毫无征兆地推了张金生一把,张金生猝不及防,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虽然只是两三阶楼梯,却也着实吓了一身冷汗出来。
凌潇木满脸怒色,目光如刀子般犀利,怒气哼哼地说:“我本来想打你一个耳光,又怕我姐怨我,你这混蛋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陈眉嘉劝住凌潇木,对张金生说:“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张金生离开宿舍楼,心里犹自发慌,凌潇木忽然变成了母老虎,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怎么会这样,那么阳光可爱的女孩,突然就翻脸了,竟然还要打自己的耳光。
张庆正靠着梧桐吸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张金生揉揉心口,吐了一口气,接过他递来的香烟,问:“你怎么没走?”
张庆道:“大成一个就行了,我留下来保护你,怎么样,姐妹俩都挺难缠吧。哎,你以前知道他们俩是姐妹吗?”张金生道:“孙子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挨这一下了。”想到凌潇木维护姐姐时的凶相,张金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张庆说:“挨的也不亏,下午的事我听说了,古人说的真好,宁得罪一万个君子,也千万别得罪一个小人。”
张金生沮丧地说:“这件事是我做过分了。”
张庆拍拍他的肩,然后戴上墨镜,搂着张金生说:“要不跟我出去潇洒一把。”
张金生道:“又去?”
张庆道:“哪呀,去摸两把,哥们最近手气好的不得了。”
张金生正色道:“珍爱生命,远离赌博,我劝你还是戒了。”张庆道:“行了,别跟我上思想政治课,要上找你的陈老师和凌妹妹上去。走啦。”
张庆走了,张金生有些无奈,眼看着好兄弟一步步滑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真是失败透顶。
校园行凶这件事热闹了一阵子,但医院发生的事却被朱副院长和卢志轩等人成功按住了,知之者寥寥。所以陈眉嘉请假养伤之事学校没几个人知道,胡炼知道一些内情,就跟班里解释说陈老师有事出差去了,并故意露风说是为了深造的事。
这个谎撒的张金生给一百分,因为几乎天衣无缝。
第二天,张金生趁凌潇木上课时,提了点水果去了陈眉嘉的家,陈眉嘉透过猫眼看到是张金生,犹豫了一下,才放他进来。
这是一套老式的四室两厅房子,面积在180㎡左右,陈眉嘉的父亲生前不仅是江东小有名气的物理学教授,而且是官至正厅级南州工业大学常务副校长,南州学院的朱副院长当年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父母去世后家里就剩姐妹俩,凌潇木在这套房子里有个房间,闺房门是锁着的,门上贴着一张卡通门神,写着“内有猛虎,闲人免进”八个大字。
陈眉嘉穿着宽松的睡衣,趿拉着一双棉鞋,脖颈上的伤口擦了红药水,看着挺扎眼。她给张金生倒了杯咖啡,坐在桌子旁发呆。
张金生卷卷袖子开始洗苹果,削苹果,削好之后,陈眉嘉说:“我这两天不舒服,不能吃生冷的。”
见张金生手足无措,便道:“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张金生道:“你要是打我骂我,我心里都会好受点,偏偏你这样,让我更担心。”
陈眉嘉说:“潇潇昨天不是打你了吗,挨打很上瘾吗?”又说:“你知道你昨天差点闯祸吗,要不是卢处长拉了一把,你就自毁前程了。”
张金生道:“我当时没多想,他们真敢那么做,我早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他们斗到底。太欺负人了。”
陈眉嘉发了会呆,说:“你喝茶呀。”然后她发现给张金生倒的是杯咖啡,便道:“我怎么给你冲的咖啡,你喝不惯吧。”
正要去换杯茶,电话响了。
临近中午,凌潇木打电话回来问陈眉嘉吃了没有,说已经给小区门口的饭店打了电话,叫他们送饭了,忽然又警惕地问:“张金生那混蛋没去吧。”陈眉嘉说:“张金生那混蛋就在客厅里坐着呢。”凌潇木怔了一下,说:“他敢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最后一句话,陈眉嘉故意开了外音给张金生听。张金生尴尬地笑着说:“都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你们是亲姐妹。”
陈眉嘉风轻云淡地说:“一般人都想不到,一个姓陈,一个姓凌,怎么会是亲姐妹呢,纵然有些怀疑,也会被常识所误。”张金生道:“陈老师你说话真是深刻,我每次听你说话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陈眉嘉笑了笑,给张金生换了杯绿茶。张金生却说:“我喝咖啡的,你不知道?”陈眉嘉就白了他一眼,然后把冒着热气的茶杯塞在他手里。
饭厅里挂着几个老相框,长方形或正方形,许多照片混在一起的那种。里面有很多几寸见方的黑白照片,有她们父母小时候的,也有她们姐妹小时候的。
这是一部无声的家族史,远比千言万语来的直观、热烈。
张金生看照片的时候,陈眉嘉端着一杯白开水走了过来,问道:“你是谁呀,为什么要闯进我们的生活。”张金生嘿笑一声,正要说话,门铃响了。
是小区门口饭店送餐的服务员,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朱副院长。朱副院长说:“我们很巧遇到一起,就一起上来了,我有口福了。”
朱副院长腋下夹着手包,双手提的都有东西,水果、糕点什么的,张金生赶紧放下茶杯接过去。一看到张金生,朱副院长的脸色沉了下来,陈眉嘉赶紧引他去盥洗室洗脸洗手,张金生接了饭菜,掏钱付账,没要他们找零,就打发他们走了。
陈眉嘉给朱副院长倒茶的功夫,张金生已经把饭菜安排好了,而且把放在柜子里的半瓶五粮液拿了出来,并只准备了一只杯子。
朱副院长很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酒是我存的,眉眉说的,还是潇潇说的。”
张金生道:“朱副院长是陈教授生前好友,对陈老师非常照顾,陈老师经常提及。陈老师和凌潇木都不喝酒,而能在家里吃饭的必定是至亲熟人,算来算去也只有您了。”张金生听说过陈眉嘉和朱副院长之间的一些关系,而且他发现朱副院长来陈家路数很熟,所以猜测经常来,他还听说朱副院长喜欢喝点酒,而且只喝五粮液,因此就做了这个猜测。
朱副院长点点头:“有点道理,但我怀疑你是蒙的居多。”这瓶酒的确是朱副院长喝的,他喜欢喝点小酒,每次来吃饭陈眉嘉都会拿酒招待他,喝不完就放在那。
张金生安排好一切准备撤离,朱副院长道:“别走了,这酒我喝了快一年了,这次要一次性把它喝完。你来陪我喝。”
昨天发生的事,卢志轩已经一五一十地向他做了汇报,包括在医院发生的事,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张金生都没有做错什么,而且他识大体顾大局的气度也给朱副院长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印象,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主动留下张金生来陪他喝酒。张金生之所以能赢得朱副院长的亲睐,乃是因为他今天出现在陈眉嘉的家里。
陈眉嘉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女子心地善良,品性纯洁,年纪虽然不大做人做事却很稳重,她看重的人,至少不会太差,所以他决定亲自考察一下张金生。
话题绕不开昨天的事,朱副院长让张金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这是他给张金生的第一道考题,看似简单实际暗藏玄机。张金生把话说的很慢,公正客观,以第三者的角度娓娓道来。他说完后总结了一句:“这件事上我犯了错误,我向朱院长检讨。”
朱副院长道:“你不必向我检讨什么,你应该感谢陈老师,若不是眉眉宽宏大度饶恕了你,你猜昨晚潇潇会不会打你一个耳光。”
张金生的脸上火辣辣的,连声说:“应该,应该,错在我。”
朱副院长道:“这件事上,我跟李院长的看法有一点不同,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尖锐,张金生想了想说:“事情没闹开之前,出于稳定的考虑,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没有错,事情闹开了,快刀斩乱麻,变被动为主动,也很高明。”
朱副院长笑道:“小滑头,你这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四平八稳,说了等于没说。”
陈眉嘉笑道:“您就别为难他了,昨天吓傻了,还挨了凌潇木一顿打。今天又巴巴的跑来道歉,语无伦次的。”
朱副院长听闻此言,把筷子放下,端起酒杯说:“敬我们的巾帼女英雄一杯。”
朱副院长也住在工业大学的宿舍区,不过是南面的新区,饭后聊了一会,朱副院长起身告辞,他不让陈眉嘉下楼送他,却说要和张金生随便走走,到了新旧宿舍的隔离门处,朱副院长站住脚,对张金生说:“眉眉是个善良的女孩,千万不要伤害她,否则,我饶不了你。”他是笑着说这话的,说完跟张金生握手道别。
张金生一个头两个大,领导水平就是高,这究竟是同意他跟陈眉嘉继续来往呢,还是不同意呢。不伤害她,意有何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