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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遥于众人或探究或嗤笑的目光下,局促不已,只得勉强笑笑:“承您吉言……”
  正在闲谈,院门口却忽然传来两声轻咳。
  门口那学子请入一位威严的中年夫子:“老夫姓徐,是本次小试的主考官。喊到号的考生过来排队。”
  他面容端方沉肃,话不多说,院中顿时紧张不少。
  “一号,任路修。”
  不远处一个绫罗绸缎依依不舍地自仆从间起身,身旁管事模样的人将他带到徐夫子跟前,又出去传话,一辆马车的帘帐微微撩起,头戴帷帽的华服贵妇人向内瞧了一眼。
  “二号,朱仰之。”
  一样的流程,不过这次的小孩更紧张了,抱着一个红木小匣子。
  十一二岁,还算是孩子。
  这阵仗着实有些吓人。
  一连叫了许久,才喊到苏言。
  “五十二,苏言。”徐夫子都一个冰山语调。
  苏遥登时心内一抽,反倒是阿言握住他的手,默了一默,轻声道:“公子,我会好好做的。”
  这孩子甚少如此温声和气,苏遥心下一暖,千八百句嘱咐之言皆忘了,只脱口道:“吃食带得不多,可一定要吃完。”
  院中此时已无多少人,皆敛声屏气,他这一句声音不大,却许多人都听见了。
  连徐夫子都抬眸望了一眼。
  苏遥再次尴尬得无地自容,阿言垂下眼眸,却蓦然笑了笑:“我记得了。”
  阿言极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苏遥怔了下,阿言已起身排去队尾。
  一身简朴衣袍,身量比其余小孩都单弱很多,却格外从容挺拔、沉默坚毅。
  日光一轮,自轻薄流云后透出,苏遥眼巴巴地瞅着阿言走了,心底都一空。
  他收回目光,复叹口气。
  考场外的家长绝对比考生紧张,苏遥可算是明白了。
  绫罗绸缎们去考试了,院子里的仆从也都去马车处侍奉了。
  此处越发清静,苏遥待得无聊,无聊就更焦虑,只能扯出一地的狗尾巴草,编兔子玩。
  傅陵来时,苏遥趴在桌子上,已百无聊赖地编了一桌兔子。
  他面前一捧狗尾巴草,双肘支在石桌上,白皙修长的指尖上下翻飞,转眼就编出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头。
  圆圆的脑袋,两只耳朵摇摇晃晃。
  这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他玩得倒专注。
  傅陵先是暗自笑笑,又略一蹙眉。
  一旁吴叔低声道:“公子,暗卫跟着的,我瞧见了。”
  傅陵这才点头,行至院中,轻轻点了下石案:“跟我来一下,考生有事。”
  苏遥顿时一惊,手中兔子头吧嗒掉在地上。
  他忙起身,一抬头:“傅先生?”又顾不上疑问:“阿言怎么了?”
  傅陵瞧他:“就紧张成这样?”
  “阿言怎么了?”苏遥紧张得不得了。
  看他真的慌乱,傅陵停一下,忙改了口,用眼神安抚道:“他没事,我逗你的。”
  苏遥一顿。
  傅陵只得又解释:“真的没事,看你一个人坐着玩,逗你一句。”
  苏遥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陵心内一滞,不由感叹自个儿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地,逗人做什么。
  他一时无趣,见当真吓到苏遥,又不自在,只能将掉的兔子头拾起来:“编一半被我吓掉了,这只就送给我吧。”
  苏遥精神都崩成一根弦,让他吓了一跳,心下倒莫名松快不少。
  他缓缓心绪,方端起平素笑意:“是我太紧张阿言了,不怪傅先生。”
  这么好哄。
  傅陵见苏遥一分脾气也没有,也不与他生气,不由更不自在了些。
  二人间默了一会儿。
  苏遥瞧他拿着兔子头不撒手,只好笑笑:“那个还没编好,这里有编好的,傅先生拿着玩吧……”
  他说着,又觉得怪怪的,住了口。
  停一下,又念起:“傅先生也来此处,是……家中有人赴考?”
  “没有,我与此处山长认识,他请我帮忙阅卷。”傅陵也非小心眼之人,苏遥都不生气,他哪儿能不自在。
  苏遥闻言怔一下,又觉得也对。
  上次所见,傅鸽子和山长明显是认识的,这人字字珠玑、句句锦绣,阅个卷也寻常。
  然又默一默,觉出不对来:“青石书院这小试,还考词赋?”
  苏遥还以为,最多考个全文默写背诵也就得了。
  傅陵不免笑笑:“好歹是青石书院,你以为那么容易进?旧京许多人家,考个三四次都有的。”
  苏遥心内咯噔一下。
  阿言的学业他从没指导,最多问一句“今儿读了什么文章”,偶尔和他聊两句文章释义。
  词赋可从来没教过。
  虽说店中也有教诗词格律的书,但阿言自己看能看得懂吗?
  苏遥顿觉一阵泄气。
  这把小试过不过可难说了。
  这……
  苏遥不由沉沉地暗叹一声,又只得心道,算了。
  这次都怪自己,准备不周了。
  考不上九月底还有一次。
  不行再来一次。
  反正阿言还小。再回去教一教。
  课业那么累,早上学也没什么好处,吃好睡好身体好最要紧。
  毫无追求的学生家长苏遥想到此处,瞬间从失落恢复成随缘。
  过就上,没过就算了。早上学又未必是什么好事。
  心态调整得十分迅速。
  突然也就不紧张了。
  傅陵瞧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没当回事,没想到你方才是在紧张。”
  苏遥一笑,现在是真的没当回事了。
  傅陵却又道:“那当真是我的不是,平白无故吓着你了。给你……”
  傅陵顿了下,挑眉:“给你把兔子编完赔罪?”
  苏遥着实笑了。
  从前也没觉得傅鸽子能这么……活泼?
  苏遥支起下颌:“行。”
  傅陵捏住兔子耳朵,又抬眸:“可我不会,得苏老板教我。”
  苏遥佯作不干了:“哪儿有赔罪还让人教的?”
  他玩笑道:“那你得赔我两只。”
  他双眸晶亮,傅陵瞧上一眼,只想把一辈子都赔进去。
  苏遥便开始示范编兔子,他手指灵巧,傅陵却更聪明些,瞧一遍就会了。
  傅陵顿了顿,偏故意编错好几处。
  苏遥只道这乡野玩意儿,傅鸽子许是没见过,便手把手地教他。
  傅陵轻轻一折,苏遥忙道:“不是这样动的。”
  细细的一束狗尾巴草捏在傅陵手中,苏遥见说不明白,索性直接上手,握住傅陵修长的手指,反向一折:“对,这一道该这样饶……”
  傅陵学得心不在焉,只稍稍偏头瞧着他。
  日光明澈,书院内的苍松繁茂巍峨,将日头影影绰绰地筛下。
  苏遥眼神专注,刚握着傅陵的手把兔子身体缠好,傅陵稍一错眼,就瞧见自书院门口立着一人。
  白悯倚在门框上,目光自苏遥脸上,挪到二人手上,几分玩味,几分暗怒。
  傅陵静静地瞧他一眼。
  一把就反握住苏遥的手。
  第24章 入院小试(二)
  傅陵这手握得急了点,苏遥的手被突然一拉,刚编成的草兔子给摔地上了。
  “诶——”'苏遥急忙弯腰,又从傅陵手里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