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劳无力。
冷绯心的脚被卡在副驾驶的椅子和车后座上,动弹不得,她边盯着冷小白,边对外面的人大声喊着:“我们没事,求求你们,快一点,求求你们,我儿子受伤了,你们能不能把他先救出去。”
她用使劲的拽着自己的脚,想要把脚拽出来,踝骨处传来剧痛,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扭到了。
“胸口好痛。”
冷小白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盯着冷绯心看的凤眸渐渐的就要阖上,“妈咪,我好困,我好想睡觉。”
小小的唇角有一缕鲜红的血迹。
冷绯心听到他胸口痛。猜想着可能是肋骨断了,更糟糕的是,断裂的肋骨可能会刺穿肺部。
“冷若白,你不许睡,听到没有,你不许睡。”
冷绯心浑身冒着冷汗,她对着冷小白疯狂地大声吼着,“冷若白,你跟我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就有精神了,不要睡啊,你不要闭上眼睛,知道了吗?”
“嗯。”冷小白似乎是听到了,应了声,气息微弱地开始说,“妈妈。”
“嗯,我在,若白,我在。”
“其实我挺讨厌……南黎辰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讨厌他。”
“可是我这一段时间,能和南坏蛋一起玩,又觉得很开心。”
冷绯心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她死死地憋着鼻尖传来的涩意,硬是没敢让冷若白听出她语调里的不正常:“我也觉得很开心。”
“妈妈,你不用迁就我的,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和南坏蛋结婚的。”
冷小白的声音越来越无力,就像随时会断掉一样,“我们……两个人一起,我也很幸福的。我有一个……好妈妈,好姐姐。”
“冷若白!”
医院。
冷绯心从黑暗中醒过来,她微微张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冷绯心的脑袋浑浑噩噩,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今天早上去了医院,晚上去了南家提离婚的事情。
后来,回去的路上,遇到了……
——车祸!
记忆如潮水般回笼,冷绯心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慌失措的四处环顾。
哥哥呢?
哥哥呢!
手背传来针刺的轻微疼痛,她的目光看向瓷白的手背,手臂的青筋很细,那里插着输液的细细针头,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的输入身体里。
“小姐,你醒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推开病房的门进来,见到冷绯心醒过来了,安慰她说:“你的脚没事,就是扭了,那么大的车祸,只受这么点伤算是万幸了,不过现在最好别乱动,休息几天,扭伤的脚踝好了就可以了,我给你换挂瓶。”
护士的手里拿着一个装着输液水的托盘,取下那一袋已经快输完液的水,拿起另外一袋新的,打算换上。
刚取下透明的输液袋子。
小护士的手就被冷绯心猛地抓住了。
她急切地看着小护士:“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了,他没有事,对不对。”
“你是说那个跟你一起送进来的小男孩?”小护士问。
冷绯心重重地点头,焦急又期盼地看着小护士:“他没事吧,现在在哪儿。”
“他……。”小护士有些犹豫,实在有些不忍心说出口。
“那小男孩伤得比较重,现在还在手术室呢……”
小护士的话还没有说完,错愕地看着冷绯心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针头,豆大的血珠就从那针孔渗了出来。
她下了床。
扭到的脚踝一动,就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她却全然不顾,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跑去。
小护士赶紧追上去:“诶,小姐,你不能下床啊,你的脚伤还没好啊,小姐。”
但追出去了,已经没有看到冷绯心的身影了。
冷绯心走到护士站。
查了一下冷若白所在的手术室。
一路拐着脚跑过去。
在手术室前停了下来。
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
冷绯心慢慢地走过去,她的步子放得很轻。
似乎怕走重了一点,就会惊扰了里面的手术。
那个要给冷绯心换药的小护士也追了过来,见她还站着,连忙拉着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冷绯心盯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看,仿佛失了魂的机械木偶,任由小护士把她往椅子上按。
小护士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是里面小男孩的母亲,叹了口气,安慰她道:“这位太太,你放心吧,你儿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医生会救他的。”
冷绯心的眼珠轻微地动了动。
窒息般地望向小护士,就像落水的人看到最后一根浮木一样,问小护士:“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小护士点头:“对,一定不会有事的。”
很多时候,人在心里其实对某件事情没有个底。
会害怕,会恐惧。
这个时候,就要别人来对自己说:没事的,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不管是不是真实,也不管是不是安慰。
一定要有一点希望。
才能撑得下去。
冷绯心现在就是这样。
心里的恐惧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泥沼,已经要吞噬她了。
还在挣扎。
小护士看着冷绯心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就放弃了再叫她回去病房换药等着。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本身就太过残忍。
反而跟着冷绯心一起,坐在了长椅上,一起等着手术结束。
冷绯心忽然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睛,睁开,轻声问小护士:“你手机能借我一下吗?”
“手机。”小护士愣了一下,点了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手机递给冷绯心。
金属质的手机有些冰冷,冷绯心接过,拿在手上,只觉得那凉意也从手心里渗透了进来。
凉得瘆人。
她抿了抿唇,黑亮如墨玉一般的瞳静静地盯着屏幕,半响,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没有人接!
再拨,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
还是没有人接。
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在一旁的小护士看着冷绯心颤抖着指尖,要再拨出那个号码。
却,放弃了。
冷绯心把手机递还给小护士:“谢谢你。”
小护士接回手机,看了看两通都没有打通的通话记录,低声问冷绯心:“这位太太,您不再打一遍吗?”
冷绯心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了。”
闻言,小护士盯着冷绯心的侧脸,眼底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仿佛死神拿着锋利手术刀一般,残忍的切割着所有人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
距离冷若白进了手术室,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冷绯心在手术室外坐着。
因为坐得太久了,身体都泛起了可怕的麻木。
那个小护士也什么地方都没有去,一直陪着冷绯心坐着。
又过了一个小时。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门开了,主刀的医生边摘口罩边走过来,身后跟着另外几个医生和护士。
他有些害怕,想到要说出口的消息,他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病人的家属在吗?”
冷绯心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
想要站起来,却没能站起来,刚离了个身,又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整个身体仿佛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浑身僵硬得可怕。
小护士连忙扶住了冷绯心。
冷绯心慢慢的站稳了身子,示意小护士她可以站好:“我是他妈妈。”
“对不起。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他失血过多,内脏破裂……请节哀顺便!”
医生小心翼翼的说着,脸上有不忍的神情。
这个消息对冷绯心的打击简直是致命性的。
冷绯心的脑袋哄的一声响。
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
她一下子没有能够消化医生说的话,疑惑地看着医生,反问了一句:“医生你说什么?”
漆黑的眼眸仿佛望不见底的秋谭,波澜不惊。
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
那种淡然的,空洞的,淡漠得仿佛没有了灵魂。
小护士心有不忍,上去,手要搭在冷绯心的肩膀上:“太太,请节哀顺变,您的儿子……”
冷绯心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惊恐地望向小护士,连连倒退了两步,姿态防备地看着她。
仿佛在看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
医生叹息着摇头往前走,这样的事情他们见得太多了。
手术只要没有成功,一条命在他们的手中消逝,病人亲属各种悲痛,伤心欲绝的反应,他们都见过。
而这当中,表现得最激烈的,往往死母亲身份的女人。
当了母亲的女人,一旦失去自己的孩子,那种精神打击,简直无法想象。
但是对此,他们医生也无能为力。
医生转身就要走,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手术,他们得休息了。
“闭嘴。”冷绯心厉声喝道,阻止小护士说出接下去的话。
她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小护士被冷绯心异常疯狂的眼神看得心里一骇,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张了张嘴还要在劝,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什么话,能安慰这个刚刚失去儿子的可怜女人呢?
没有,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够安慰。
“医生,医生……”
几个医生和护士往前走去。
冷绯心没有放弃,她猛地跑到那几个医生面前,屈膝重重地跪了下去,“医生,我们家哥哥还没有死,医生,你不能放弃,你再回去救救他好不好,医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医生,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