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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贝勒近来在京中十分活跃,比起康熙四十七年废太子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八贝勒的争位举动外,托合齐还带来了被八贝勒新串联的朝臣名单。
  康熙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老八这人怎么就那么记吃不记打?难道他当初削他贝勒时候表达得还不明显吗?难道非要逼着他把老八跟直郡王一样圈了才能让他停止蹦跶?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他圈了老大,一是因为老大要杀太子,他怕太子失势之后,老大对太子下狠手,所以关起来。
  二是因着老大和太子争储夺位已达到了白热化,太子下去之后,老大也不能在那边立着,否则朝廷难以平衡,所有资源都会向老大和纳兰一系倾斜。
  老大也曾经是他宠爱的孩子,落得如此下场实非他之所愿。
  康熙并不想让老八也和老大一样处置。
  毕竟一个皇帝圈了一个长子就够让人说道的了,再圈一个,那他在历史上的名声怕是也彻底坏掉,终归脱不出一个“狠”字了。
  康熙冷笑了一声。
  老八从前时候在太子和直郡王的夹缝中生存,总想借着他这个皇阿玛上到更多的位置,故而总是围着自己转,恨不能贴在自己身上。
  如今老八估计是看自己没有扶持他,心里有些不满了,最近也开始对自己不冷不热的,而是把更多的精力和热情都用在了串联朝臣上。
  这是要逼着朝臣同自己作对,再度推举他为太子吗?
  康熙在上面自顾自想事情不言语,托合齐跪在下头也不敢出声。
  正在此时,乾清宫副总管太监顾问行走了进来,看康熙脸色不好便在原地跪下,对着主子磕头。
  康熙这才出声对下面跪着的两人道:“都起来罢。”
  方才去塞外的伴驾名单已经拟好,顾问行便去了几位要跟着北上皇子府上传旨。
  康熙看顾问行的脸色,就知道他遇上了难事。
  他低头喝了口茶,对着顾问行问道:“怎么回事?”
  面对万岁的问话,顾问行一咬牙,对着康熙报道:“方才奴才去几位阿哥爷府上传旨,诚亲王等人都已接旨谢恩,只有八贝勒,说是这马上就到了良妃娘娘忌辰,八贝勒想去祭奠良妃娘娘,不能伴驾去塞外了,还望万岁恕罪。”
  康熙脸色一沉,半晌才道:“你跟老八说,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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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8、海东青
  这次去塞上的伴驾名单和以往差不多,只是殷陶那天陪舒怡回娘家时候听马齐提了一嘴,原本康熙是打算是要带八贝勒出行的,后来八贝勒说想要祭奠良妃,向康熙请了恩旨留京。
  又过了两天,康熙召殷陶去乾清宫下那天留下的残局。
  在下棋的过程当中,殷陶敏感地感觉到康熙情绪有些不太对头。
  综合马齐给出的信息和康熙的态度,殷陶觉得这回去塞外不会是一次多好的体验,便跟舒怡商量,这次出门府中谁都不带,让舒怡陪两个小的在家待着。
  舒怡爽快地应了下来。
  安安正好要到了约束一下的年纪,弘晏也要认真读书,待在府上的确比出门更是安生一些。
  提到两个孩子,舒怡又对殷陶道:“今儿四嫂正好得闲,便带着四哥家里的几个孩子过来咱们府上坐坐,安安和弘晏带着他们几个去玩具屋了,四嫂坐在这里喝茶时候,还说起了他们府上二格格的婚事。男方听说人生得文雅,也擅长诗赋,还是四嫂娘家侄儿……”
  说到这里,舒怡顿了一顿,收起了方才羡慕满满的口气,略带惆怅道:“安安如今已经十二岁了,马上就要到了择婿的年纪。我不想叫她和五哥家里大格格似的,嫁到那么远的蒙古去。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我是实在舍不得。”
  “这事你不必太过着急。”殷陶对着妻子柔声安慰道:“安安要指婚也要再过个两三年,我已经跟四哥打听好了,等我得了机会,求皇阿玛赏个恩典,跟四哥家中二格格一样留京便是。
  这次北上塞外,康熙选择的第一站仍然是蒙古科尔沁。
  嫁到科尔沁的几个公主照例过来迎接康熙,十三的妹妹十公主也在其中。
  十公主见殷陶只身一人,忍不住趁人少时候对他问道:“十二哥怎么没带安安过来?我家淳哥儿可一直都念着小姑娘呢。”
  看着十公主殷切的眼神,殷陶突然就有了一点心虚:“下次一定。”
  是夜,康熙宴请科尔沁的众多王公贵族,草原上一片歌舞升平。
  宴席过半之时,有太监来报,说是八贝勒十分挂皇上,祭奠完了良妃后已经启程,在汤泉处等着万岁一同回京。为了表达自己不能跟在皇阿玛身旁伴驾的歉意,八贝勒还特地送来了两只海东青。
  康熙心中有些不大想搭理,总觉得老八在所有蒙古王族面前如此表态,很有博孝顺的好名声的嫌疑。
  但既然老八的鹰都大老远送过来了,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康熙点了点头:“传。”
  “是。”
  那太监对身旁几个侍卫挥了挥手,很快就有盖着鹰笼走了上来,康熙起身,亲自揭开一看,只见里面的两只海东青已经奄奄一息。
  海东青是满人的神鸟,用作最高图腾,就像汉人文化中的凤凰一样。
  八爷也是看中了这鸟所代表的含义才会作为礼物进给康熙。
  可如今这两只海东青由康熙亲手揭开,见到的却是将死之鸟,由不得人不多想,难免会觉得十分不吉利。
  康熙脸色冷了下来。
  如今这么多人看着,有满人、汉人、还有科尔沁的蒙古大族,大家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皇帝是真的即将命数已尽?
  若是这个消息传回到京城,怕是要造成极坏的影响。朝中那些好事之人会将此事添油加醋地传播,也会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继而加大站队力度,志愿追随看好的皇子而彻底忘记自己这个还在位的皇帝。
  老八实在是不识抬举,既要先顾着良妃,又想讨好自己,还要博一个孝敬父母的名声……没有能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不能把控好送来的礼物,致使中间出了岔子,鹰也被中间经手之人搞坏,最终搞出了这般不伦不类的一处戏。
  这时候如果不把老八按下去,自己岂不是要背了这个不祥的锅?
  想到这里,康熙冷冷开口,将八爷背信弃义扰乱超纲妄图夺取储君位置的种种行为进行了批判,把老八整个人都予以了否定,并最终给两人的关系下了结论——“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此话一出,在场的皇子们都变了脸色。
  三爷低着头跪在一边,心中滋味纷杂。
  三爷这几年对八爷并没什么好印象,觉得老八厉害算计,风头太过压过了自己,对自己这个三哥也只是表面上的尊重,实际上背地里比谁都要手黑,就连自己好不容易拉到手的文臣也能挖墙脚,实在是很招人恨。
  可如今八爷真正倒霉了,三爷又开始替老八有些悲哀。
  都说君心深不可测,果真如此。
  皇阿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前对老八那般依仗重用,如今说弃便弃,再无半点父子之情。
  三爷如今已经进入了夺嫡旋涡,也开始体会到太子被手下人推着的那种身不由己。
  三爷推己及人,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同八爷落得一样下场,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从心底泛了起来。
  四爷也跟着大家跪了下来,但也只是跪了下来,连求情都没有,自顾自低头梳理这件事情和以后的走向。
  除了震惊外,四爷还觉得颇有一点小庆幸,十四这段时间在兵部忙的厉害,没能跟着皇阿玛过来塞外,倒是省了一场麻烦,免得再做之前替老八求情的那等蠢事。
  五爷则是紧张地转头看向了九爷,希望老九可以跟大家一样,安安稳稳跪在地上喊“皇上息怒”,不要这时候跳出来作死。
  七爷直接被康熙给整懵了,他去年和前年都没跟着出来,今年终于被皇阿玛想起来了,刚刚跟着出来就遇上这事,早知道还不如留在京里呢。
  他可没老八那般能耐,被皇阿玛一削到底还能再爬起来。也幸好他以前万寿节什么的没给老爷子送过活物,否则若是出了事情,可叫他在怎么收场呢!
  九爷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康熙“父子情意断绝”的话,觉得八哥这次可能是真的完了。
  十爷也没想到八爷会败在两只海东青手里,不过既然八哥已经坏事了,不能再叫九哥出事。
  十爷也看了九爷一眼,对着九哥轻轻摇了摇头。
  九爷也懂了十爷的意思。
  毕竟那两只海东青是真的奄奄一息了,这事别说搁皇阿玛身上,即便是搁任何一个长辈身上都很严重。
  皇阿玛不一定认为是中间人做了手脚陷害八哥,说不定觉得就是八哥在咒他,所以才如此盛怒。
  九爷到底跪在那里没敢再动。
  十爷和五爷双双舒出一口气来。
  殷陶也跟着大家一并跪在下头,没有说话。
  之前康熙盛怒发作太子之时他在皇陵,而后来康熙发落直郡王、八爷之时他和九爷喝了洋酒醉得人事不省,又被送去了南苑,统统都不在现场。
  这次康熙发落八爷,他置身于此,才发现现实比想象中可怕太多。
  原本歌舞升平的草原瞬间一片死寂,空气似乎都已凝结成冰,除了康熙之外,每个人都跪在这里屏住呼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熬,永远不知道康熙的下一句话会扔下怎样的雷来。
  也许天子之怒就是如此。
  康熙说话实在很会扎人心窝子,殷陶甚至觉得,如果康熙不是皇帝,在菜市场骂街一样能拿头名。
  八爷这一次,大抵是真的起不来了。
  回京之时已是临近年关,八爷并没有出现在新年领宴的行列里。
  正月二十九那日,康熙又停八爷及属官俸禄,朝中开始又不少人猜测,康熙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再把八爷给一撸到底,连个贝勒头衔也不留着。
  又过了几日,进了二月里后,殷陶才听说八爷又病倒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这番作为,倒是跟康熙四十八年时候如出一辙,也是康熙发怒,削了八爷,八爷病重,康熙释怀,两个人关系又开始恢复。
  殷陶觉得鱼儿都不一定会咬同一处钩子,康熙是皇帝,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可奈何人家康师傅就是吃这一套。
  刚听说老八病重之时,康熙还显得有些冷漠,只是叫太医按着规定给八爷诊治,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可随着八爷病情的加重,康熙开始关注起八爷来,也会拿太医的脉案来专门研看。
  等到八爷痊愈后,康熙又把停了八爷的俸禄给补了回来,并下旨八贝勒府份例和俸禄一切照旧。
  即便八爷都被康熙搞成这样了,朝中依然还有不少重臣支持于他。
  殷陶觉得八爷这人格魅力挺大的,京中不怕死的风险投机者也着实不少。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话倒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