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于表面虽是镇定,但心里却是乱糟糟的。每每唐续有电话进来她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但唐续都是简单的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什么都没能听出来。
车子好不容易驶到宋氏,这时候还未上班,整栋大楼都是冷清的。唐续并未将车开进停车场,而是直接将钥匙丢给了一旁的保安。然后往公司里走去。
两人刚到楼下的大厅,肖韫就迎了出来。看到唐续和宋于他是松了口气儿的,低声的说道:“您总算过来了。”
唐续不置可否,回头看了宋于一眼,问道:“人在哪儿?”
“在楼上的会客室。”肖韫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去摁了电梯。
三人上了楼,电梯门刚打开,一道尖利的女声就刺入了耳膜:“人来了没有,来了没有?你们要是骗我,我今天就死在你们这儿!”
这声音太过尖利,宋于抬头看去,就见一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站在会议室门口,手中拿了一把水果刀,正搁在自己的脖子上。她倒是挺舍得下手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些血迹来。难怪肖韫会那么着急。
楼上是安排了人守着她的,可她这样儿谁也不敢靠近她。都在说着好话。让她先把手中的刀先放下来。
很显然,唐续让她见的人,就是这女人了。
这完全是出乎宋于的意料的,她侧头看向了唐续。
唐续却没有看她,上前了几步,淡淡的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了,你把刀放下。”
那女子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就往这边看来,她化着浓妆,现在妆已经花了,看起来有那么些狼狈。
她倒是干脆得很,听到人已经带来,利落的丢下了刀子。然后朝着宋于这边走了过来,环抱起了双臂,扬了扬下巴,问道:“你就是宋致远的女儿?”
刚才还是一副狼狈的泼妇样,这会儿却又是居高临下的样儿。只不过到底还是难掩狼狈。
她提起了父亲来,宋于点了点头,说了句是。
女子并未多说什么,转身便往里边儿走去。
宋于并不清楚她想干什么,回头看向了唐续。只是一旁的唐续并未有任何的反应。
不过宋于也未等多久,不到一分钟,那女人就抓着一两三岁的男孩子走了出来,直接就推到了宋于的面前,说道:“这是你那老爹的种,也就是你弟弟。你那老爹死了我养不起,以后老娘也不管交给你了。当然,你也可以不管,可以将他丢到大街上自身自灭。”
她的身上一股子的风尘味儿,脸上有那么几分的不耐烦也有那么几分的轻蔑。那小孩儿是怯怯生生的,大抵也意识到了什么,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角。一副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样儿。
宋于从她拉着小男孩儿出来时心里就已多少猜到了些,现在听到这话并不惊讶。
也许是这段时间所受的打击太多,她的免疫力已增强。到了此刻,心里虽是百般滋味杂陈乱哄哄的,但她的脸上竟然是无比的平静。
她直直的看向那小孩儿,完全无法想象,她竟然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看着小孩儿,小孩儿也看着她,怯生生的想躲到女人的身后去,但女人却将他紧紧的拽着。不允许他躲避。
宋于就那么看着小孩儿,隔了好会儿,她侧头看向了唐续,说道:“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有关父亲的私德,她并不想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唐续并未有任何的异议,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去会议室。宋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了那女人,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我父亲的孩子。”
她的这句话说得是费力的。虽然知道能闹到这儿,唐续恐怕早已经将这对母子查了个底朝天,但到底还是抱着侥幸。
那女人显然未将她放在眼中,嗤笑了一声,说:“你想要什么证据?床照?”
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哪里是省油的灯。如果是省油的灯,也早就被唐续给打发了,不会闹到这地步。
宋于深吸了一口气儿,打起了精神来,冷冷的说道:“如果这就是你闹着找我的态度,那就不必再谈。你可以将他留下,我会立即报警,并且以遗弃罪起诉你。”
她的态度是强硬的,并且准备随时离开。
女人大抵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强硬,态度不再像之前一样轻蔑,不过是满脸的不耐,说:“你可以去验dna。”稍稍的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你那老爹就是一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如果不是他的种,他会每个月给我钱么?你要不信你也可以去银行里查。”
她对宋致远完全是不屑的。
宋于沉默着没有说话。对于她的提议也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隔了片刻,开口问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她要是无所求,不可能会闹到这边来。
女人冷笑了一声,将小孩儿往前推了一把,说:“你老爹死了,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他的种?他是你弟弟,你该养着他吧?”
宋于不置可否,冷冷淡淡的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
女人耸耸肩,说道:“你要那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我是养不起。跟着我他就只有饿死。”
明明是她的孩子,她却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儿。
小孩儿是懂事的,听到这话泪水在眼眶里滚动着,更是紧紧的拉着女人的衣服。
宋于的心里各种滋味杂陈着,说道:“我以后每个月会给你一定的生活费。”
她是带不了这孩子的,母亲那儿如何解释先不谈。她现在连班也没着落,怎么带这孩子?更甚,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孩子。
女人的眼珠子这下转了转,问道:“你一个月能给我多少钱?”
宋于默了片刻,说道:“我还没找到工作,但会尽力的保证你们的温饱。”
女人这下嗤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在打发乞丐?”
她显然是不屑至极,也懒得和宋于再啰嗦,将小孩儿直接推到了宋于的面前,满脸不耐的说道:“我还有事,他就在这儿,你爱怎么就怎么。”
稍稍的顿了顿,她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宋于,说道:“你想报警也好,起诉也好,都随便你。闹得越大越好,也正好让大家看看你老爹的风流韵事。”
她倒是很聪明,短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宋于的软肋。
说完不再看宋于,推开还想要抱住她的小孩儿扬长而去。
她一走,小孩儿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他是怯怯的,连哭也不敢大声。很想要追上去的,但却不敢追上去,只有在原地站着。
宋于的心里百般滋味杂陈着,立在原地没有动。怯怯低低的哭声在走廊里回荡着,过了好会儿,宋于才慢慢的蹲了下来,挤出了笑容来,对那孩子说:“妈妈有事要去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尽管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总不能丢下这孩子不管。
小孩儿并不说话,只是低低的抽噎着。像是怕惹宋于不高兴似的,小小的身体挨着墙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宋于看着那么小小的一团,心里酸涩疼痛一起涌了上来。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就那么僵着。
好在没僵多久,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宋于强压住心里万般的滋味,回头看去。
过来的人是唐续,他应该是看到那女人下楼了。见着小孩儿留下并不惊讶。
小孩儿是怕生的,见又有人来了,这下连哭也不敢哭了。身体紧紧的贴着墙。
唐续没有管宋于,上前了两步,直接将小孩儿抱了起来。
小孩儿是害怕的,连挣扎也不敢挣扎。
这孩子是缺乏安全感的,唐续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别害怕。然后才对宋于说道:“走吧,先去吃东西。”
两人是吃过早餐过来的,现在并不到吃饭的点儿。宋于还没说话,他就已抱着孩子往电梯边走去。
宋于这时候才想到,他这是要带小孩儿去吃东西。
唐续确实是带小孩儿去吃东西,下了楼就直接带着他去了肯德基。小孩儿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是仍是不肯说话。
唐续问他想吃什么没得到任何回应后给他点了粥薯条鸡柳等吃的。
小孩儿确实是饿了的,本以为需要喂的,但却没有。唐续将勺子给他后他狼吞虎咽的吃起了粥来。像是饿了很久一般。
他这年纪的小孩儿,哪家不是娇娇的养着的。宋于的心里不知道是说什么滋味,别开了视线,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玻璃窗外的街道。
小孩儿很独立,并不需要照顾,吃完了东西便乖乖巧巧的坐到一旁。他是早早的被他妈妈带出来的,估计早就累了。这会儿吃饱后上下眼皮很快就打起了架来。
唐续说了句走吧,然后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不哭也不闹,待到到停车场时已经靠着唐续的肩膀睡着了。
唐续示意宋于打开门,将小家伙放进了车里,又脱了外套替他盖上。关上了车门,这才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孩子已经留下来了,是得想想以后的。
宋于到此刻还是茫茫然的,一时间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唐续也不指望她现在就回答,看了看时间,说道:“先去商场买换洗的衣服。”
是了,小孩儿什么都没有,全都是要买的。
宋于全由着他做主,跟着上了车。
商场离得并不远,小孩儿在车里睡着离不了人。买东西的事儿便落在了唐续的身上。
他买东西是简单的,没多时便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人,大包小包的拎着。
他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儿,让人将东西放进了后备箱后对宋于说:“先拿这些东西,如果不合适待会儿让他们重新送过来。”
宋于看了看熟睡着的小家伙,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孩子是找不到放处的,只能是暂时带回婚房那边。他睡得很熟,到家仍旧是睡着的。
唐续将他放在了客房的床上,贴他盖上被子后关上了门。
这一路都是他在照顾小孩儿,宋于在门外站着,见他出来后低低的说了句谢谢。
唐续没说话儿,拿出了一支烟点燃,抽了一口,走到沙发那边坐了下来。说道:“你得想好他该怎么办。”
他指的并不是孩子的生活起居,这事儿简单,找个阿姨照顾就是了。难的是即将面对的事儿。
这孩子既然留了下来,虞曼珠那边迟早都是要告诉的,想瞒也瞒不了。还有宋家那边,也是要告知的。
宋于呆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隔了会儿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头向唐续看去,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今天善起后来是条条有理的,不像是才刚知道的。
大抵是早猜到了她会问,唐续的面色半点儿变化也没有,看了宋于一眼,说道:“大年夜的那天晚上,他们就去过公司。”
难怪他那天晚上会出去,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宋于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续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又睨了她一眼,说:“告诉你了你又能怎么办?”
他显然是想暗地里都处理好,只是没能成功。
宋于这下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她的直觉告诉她,唐续应该是在大年夜之前就知道这孩子存在的,但现在追问下去显然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宋于沉默的坐着,唐续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烟。隔了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我已经叫了阿姨过来照顾小孩儿,他那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自己注意点儿。”
他像是还有事,说完拿着外套便往外走。
无论他之前是否知道,但他做到这份儿上显然已是非常的仁义了。宋于在他的后边儿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唐续离开后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宋于呆呆愣愣的在客厅里坐了半响,听到开门的声音才蓦然回过神来。
过来的是阿姨,大概是得过了唐续的吩咐,还买了好些东西带过来。
宋于莫名的觉得压抑得厉害,她过来后她是坐不住了的。在阿姨放下东西之后便说道:“麻烦您了,我出去一下。”
阿姨应了好,宋于拿了包很快便出去了。
说是出去一下,但下了楼,她却压根就不知道去哪儿。虽是已经过了年,天气仍旧是冷的。她站了会儿,便往公交车站走去。
待到下车,她才发现她到了老房子这边。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对虞曼珠开口的,但同时她也很清楚,这事儿瞒不了。迟早她都是得告诉母亲的。
但她现在是鼓不起勇气开这口的,而且母亲才刚动过手术没多久。有了这个借口,她在心里边儿将时间往后拖了些。
不用现在就面对,她塌着的肩膀稍稍的直了些。既然都已经过来了,怎么都是要上楼看看的,她揉了揉鼻间,往小区里走去。
她过来时忘记带钥匙了,这会儿便在门口敲起了门来。
天气还冷,按道理来说家里应该是一直都有人的。但她敲了好会儿的门都没有人来开。
宋于这下只得摸出了手机打了母亲的电话。但母亲也不知道在哪儿,电话竟然是无法接通。
宋于这下只得重新拨了张妈的号码。
张妈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不过过了好会儿才她才接了起来,匆匆的说道:“阿于,什么事?”
她那边像是忙得很,宋于的心里有些疑惑,问道:“您在哪儿?怎么感觉挺忙的。”
“我在外面,怎么了?”张妈有些支支吾吾的。
宋于看了看面前的门,说道:“我妈也和您在一起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过来了,但忘记带钥匙了进不了屋。”
“你在家里?”张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宋于应了句是,听她的声音不对劲,马上又问道:“怎么了?你们也不在这边吗?”
张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待到宋于逼得急了,她才横下心来说道:“我和你妈现在在山上了。”
宋于这下不由得怔住了。
她当然知道张妈说的山上是什么地方,回过神来马上就问道:“不是说等天气暖和再过去吗?怎么现在就去了?”
走得那么急不说,竟然还没有过告诉她。如果不是她今天过来,恐怕她们还会一直瞒着她。
张妈苦笑了一声,说:“你妈想早点儿过来,她也不让告诉你。不过你放心,这边倒是挺暖和的,惠清师父和你妈妈的关系好,住的地方提前就已经收拾整理好了,这会儿我们都已经安顿好了。”
她说让宋于放心,但宋于哪里能放下心来。她不是没去过山上,哪里不知道上边儿的生活清苦。
她立即便说道:“我马上过来。”她说着便往楼下走。
张妈赶紧的阻止了她,说道:“你可千万别来。你妈现在脾气古怪,我要跟着过来她都是不肯答应的。我好说歹说她才同意我跟过来。现在要知道你是给我打电话才知道她在这儿的,她肯定就不允许我在这儿了。她现在的身体没好完,留她一个人在这边哪儿行。有我照顾她你放心,你现在就假装不知道,等过段时间你再过来。”
是了,母亲现在的脾气是有些古怪的。宋于就算是再担心也只能是忍耐下来。请张妈照顾好母亲,又让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给她打电话,这才挂了电话。
天空阴沉沉的,心里的压抑并没有能减轻,反倒是更加的压抑。
宋于也不管凉不凉,在小区的长木凳上坐了下来。想着母亲悄无声息的去山上的事儿,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想着想着的又想起了小孩儿的事儿来,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母亲现在去山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去了那边消息闭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总能瞒上一段时间。
那么想着她心里的沉甸甸减轻了些。那小孩儿是没有安全感的,也不知道醒来看到陌生人会不会哭闹。宋宇没有再呆下去,起身回去了。
她回去唐续还没回来,小孩儿并没有像她所想的一样哭闹,而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吃着阿姨给他包的胡萝卜肉馅儿的小饺子。
这小孩儿好带,阿姨的脸上是笑眯眯的。
不知道阿姨是怎么将他哄好的,这会儿见着宋于,他又是怯生生的样儿,吃着饺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宋于努力的让自己挤出笑容来,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微笑着说道:“快吃吧,吃完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小孩儿比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敏感许多,见宋于并没有恶意,过了好会儿,这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孩儿确实非常的乖,几乎不让人怎么哄,拿了玩具就能自己玩半天。只是他仍旧不肯说话,宋于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宋于晚上倒是回来得还算是早,回来他们才刚刚吃过饭。阿姨要去给他热菜,他让不用,说是在外边儿吃过回来的。
家里多了个人他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习惯,换过了衣服之后便带了小家伙去洗澡。
宋于很清楚,小孩儿不能一直住这边。同样的,她也不能一直依赖着唐续和阿姨照顾小孩儿,她得学着慢慢的照顾他。
见唐续要帮他洗澡,她也跟了过去,帮着放了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唐续看起来挺习惯的,宋于却是一直都有些心神恍惚的。待到晚些时候阿姨带着小孩儿去睡觉了,她才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唐续显然是早已知道了的,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宋庭。”他像是知道宋于在想什么似的,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可以去验验dna,我会让人去安排。”
他并不说自己是否已经调查过,显然是打算让宋于亲自看结果。
对这孩子,他知道的显然是比宋于知道的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