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酌一听凌鹭抬杠,整张脸早就阴沉沉的了,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童儿,走,随为师进去休息。”
说罢,自顾自拉着殷童走开,可当与凌鹭擦身而过时,却听他又小声耳语道:“此番既代表国宗门前来,也就不是什么国师了,还望二皇子随其他人一起称本尊一声顾师尊,还有,本尊的顽徒虽不济,也是本尊的大弟子,望二皇子自重,一口一个丫头的,就免了吧。”
徒留凌鹭在风中独站,身边一同候着的侍卫上前道:“二皇子,接下来?”
凌鹭咬了咬牙,眯着眼睛怒道:“怎么,你没长耳朵?没听这位顾师尊吩咐吗?还不快进去好生候着等吩咐!”
见二皇子突然发火,那些侍卫马上吓得作飞鸟散,“是,是,属下谨遵二皇子之命!”
凌鹭平息了自己不稳的气息,又在外头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才又走近驿站。
驿站里,顾君酌带着殷童正上楼去,习惯性两人便要一同入房中。
这时,一直沉默的悠思终于待不住,上前一步拦住二人,说道:“师傅,那我呢?”
顾君酌微微一愣,说道:“你的房间不是在旁边吗?”
悠思闻言,咬唇道:“可是,可是殷师姐怎么就可以?”
殷童知道自己此番不便说什么,便暗自躲到顾君酌身后去了。
只听顾君酌顿了顿,说:“悠思,童儿自小与我待一起习惯了,在山上便是如此,到了这苍幽国童儿人生地不熟的,为师便做主让她与我一起了,你若有什么吩咐,便叫外头候着的人,再不然,为师在你旁边,也是一样的。”
悠思见他这样说了,稍稍低头,道:“是,悠思谨遵师命。”
顾君酌这才点点头,拉着殷童关上厚厚的房门。
悠思的拳头在袖中暗自攥紧,心里的不甘越发深重。
什么人生地不熟,分明就是师傅偏心她,她个野丫头,算什么东西!
回想起在白启山上,师傅虽然抱着自己撇下殷童,可是她只是假昏,看得清清楚楚,那野丫头在后头哭得撕心裂肺,师傅的脸上全是心疼,哪有一点关心她的眉头?!
后来一听那野丫头私自下山,师傅居然二话不说就下山寻她了,弃自己不顾不说,还对自己大发雷霆,连夜将自己送回国宗门处罚,任凭父亲如何求情都没用!
这一切,都拜殷童所赐!
真是不甘心啊,她悠思堂堂国宗门师尊的女儿,却落到这种狼狈的下场,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在背后嘲笑她呢!
哼,此番大会,就是她的机会,定要让殷童出尽洋相,吃不了兜着走!
悠思气愤愤地回了驿馆安排的房间,房门用力一关发出一声巨响,惹得周围休息的弟子纷纷侧目相望。
殷童一进房门,便释放天性,撒野似得一跃跃到床上,在上头打了好几个滚,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鼻音。
顾君酌见这小狐狸这般放肆,却只觉得心中一动,好像被人牵起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坐下来,倒了杯水喝,一边说:“童儿可真是愈发放肆了。”
殷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转过身来一只手撑着闹到,半躺着盯着他的背影,道:“师傅,这床可软乎了,凌鹭给咱们的待遇真好,我看这房间布置的不错,该是这里的上等房吧。”
听她提起凌鹭,话里尽是感激之情,顾君酌忽然觉得口中的茶水苦涩难耐,他眯了眯眼,道:“这里如此简陋,比不得国宗门的一分一毫,童儿今后离他远一些,免得跟某些人一样粗鄙不堪。”
殷童见顾君酌还跟凌鹭过不去,便干脆跳下床,从背后抱住他道:“师傅,在下山时凌鹭帮过我不少,你又何必跟他置气呢,我真是不明白你啊。”
顾君酌心中一沉,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只是见到凌鹭每次盯着自家徒弟的眼神,便让他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简直,扎眼得很……
“若不是你当日随他回皇宫,不听为师的话,为师怎会如此?难道在你心中,为师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
殷童一愣,立刻转移战地,整个人挪到师傅怀中。
“原来师傅是在气这个?当日是我缠着凌鹭,不怪他,师傅就别再惦记这事了吧。”
顾君酌一听,冷冷道:“你还为他辩解?”
“好好好。”殷童心想,你现在不就是小肚鸡肠吗?“童儿不说就是了,但求师傅消气,嘿嘿。”
顾君酌这才消停会,见怀中一颗小脑袋蹭着他的衣服讨他欢心,心中一软,便不自觉去抱他坐在自己腿上。
“童儿长得好快,这才多久的功夫,想起当日在白启山上捡到你,还是一只脏兮兮的小狐狸呢。”
说罢,他自顾自低笑着,殷童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颚线,还有薄唇带起的弧度,再往上,是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深陷的眼窝,剑眉下神采奕奕的眼眸……
这些,都足以让人为之深陷,流连忘返……
殷童情不自禁就想往上蹭,快接近那殷红的嘴唇时,却仿佛周身被针扎似得,吓得她马上逃离顾君酌的怀抱。
顾君酌这边还奇怪,殷童却暗自拍了拍心口。
还好还好,差一点就对师傅做出逾越之举了……
该死的,自己接下来和师傅朝夕相处,又不是狐狸的真身,可决不能再这样了!
“没事师傅,我,我就是有点累了,呵呵,我,我去床上躺一会。”
顾君酌见她一惊一乍的,也不知所谓,见她快速钻进被子里,叹了口气,柔声道:“好吧,那等会天晚了为师再喊你起来用饭。”
殷童哪里睡得着,可是她这头一沾枕头就犯困的毛病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纵然心乱如麻,很快她也还是合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昏睡过去。
自从化作人形,她也会做梦了。
在梦里,她还是那只小狐狸,天天黏在师傅的怀里,不知道有多幸福,师傅也陪着她,喜欢着她,他们就这样生活着,只有他们两个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所有美好的场景忽然开始破碎,一道一道的裂缝相继冒出,殷童一下子化作人形,离开了顾君酌的怀抱,她吓得想要尖叫,想要逃离,却不知怎么的,嗓子像被锁住一样,如何都说不了话,浑身都无力,再抬头,却是顾君酌狰狞的嘴脸。
他怒斥她:“殷童,本尊收你为徒,只是可怜你一只野狐狸,也算积德行善,想不到你居然心存歹念,对本尊抱有不该有的心态,简直罔顾伦常,背弃道义!你还隐瞒自身妖族身份,今日,本尊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妖孽!”
殷童拼命挣扎,只想求他听自己解释,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陌生的顾君酌对自己挥来一道凛冽的白光……
“不!!!”
殷童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顾君酌正在一旁的藤椅上静坐阅书,被她这么一喊,也惊得险些把书松落。
他侧目望去,只见殷童满头大汗,此刻目光呆滞,正不断喘气着。
顾君酌立马放下手中书籍,移身到床前坐下,掏出帕子为她抹去汗水。
“童儿可是做了噩梦?”
殷童呆呆地望着他,见他眼中还是只有她一人,脸上担忧之色和熟悉的关切之语,让殷童联想刚才的梦境,便忍不住往他肩膀倒去。
“童儿?”
“师傅,就这样让我躺会吧,就这样就好,真的,就这样……”
见她疲惫不堪,想来一定是个骇人的噩梦,顾君酌心疼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脊背,轻声哄着她。
床边是窗户,殷童稍稍睁眼便见黄昏将至,她安定了心绪,说得话轻易传入顾君酌的耳中。
“师傅,我饿了。”
“是吗?确实,天色不早了,为师让下边的人送些吃食上来,正好压压你的梦魇。”
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心爱之人就在眼前,月色正好的,殷童吃饱后不免又起了歪心思,顿时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不争气。
身为狐族,有时候一些不该有的心思确实比常人要多得多。
见殷童今日神神叨叨的,顾君酌笑着握住她的手,“本来就不是多聪慧,再敲敲傻了,为师便白养你这么多年了,童儿今日是怎么了?古古怪怪的。”
“没,没什么,师傅。”殷童的手被他握住,只觉得被他触碰的地方似火烧,烧的她心肝脾肺痒痒……
“师傅,那啥,我看今晚月色姣好,不如弹琴给我听吧?好久没领略琼音的美妙了。”
殷童急匆匆扯开话题,暗自把手抽回。
顾君酌听她突然要求,道:“在驿馆这边,怕惊扰其他休息的弟子,正好来时瞧见这驿馆附近有不错的林子,童儿若实在睡不着,不妨随为师走一趟?”
殷童自然愿意,这种和师傅单独相处制造美好回忆的机会,简直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