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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周偏头问:“这是他亲口说的吗?”
  小皇帝揉揉泪目回想了下,好像容欢也没说讨厌他,可是:“他利用朕,还害死了朕最忠心的仆从。”
  方周倒抽一口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皇帝努力回想,没想明白,灰心丧气:“可能是因为他讨厌朕。”
  方周复而又问:“他亲口说了吗?”
  小皇帝茫然摇头,方周颌首:“也许他有什么不得己的苦衷呢?不然无端端干嘛做那样的事?你看你这么伤心,说明在你心里是喜欢他的,人的好坏不能只看一面,就比如我以前也讨厌过你,可后来我渐渐明白有些事不能完全怪在你头上,而且你这人其实挺好的,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小皇帝被夸得脸红,听见她说不讨厌自己更是喜出望外:“那你喜欢朕吗?”
  方周见他可怜巴巴,勉为其难点头:“算是喜欢的吧?”
  小皇帝喜孜孜地拉住她的手,诚心诚意地对她说:“朕也喜欢你。”
  “……”
  本来挺自然的表现,方周莫名有点脸红,轻咳一声重拾话题:“我觉得你说的那个人,既然他救过你也救过我,就算心地再坏,肯定也有可取之处。”
  “对,你说的对,朕这就回去找他!”
  小皇帝一朝跟方周和解,她说什么都觉得特别有理,跳下椅子招唤纪贤要抱抱。纪贤接到消息说陆涟青带温浓已经回去了,自然不可能又带小皇帝去地牢,只得把人抱去找陆涟青。
  第156章 宝物 那是一只玉簪。
  永信宫被烧毁的近半座行宫, 住是肯定不能住的,陆涟青带着温浓临时搬到就近的千秋阁暂居。纪贤带着小皇帝回来的时候,陆涟青正在接见张院使, 连左大夫也被召回来了, 三人正谈到了太后的病况。
  “太后的病况确实可疑,刚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有几分清醒,现在却是一天比一天精神错乱,难保不是容欢说的中毒所致。”张院使犯愁,“容氏制毒不容小窥,娘娘病情每况愈下,臣等虽已竭尽所能, 只是无法对症下药,实在束手无策。”
  无法对症下药,是因为他们没查出什么苗头。说是中毒, 可又不像是毒, 所以一屋院的官医团团转, 还是一筹莫展。
  既然现在容欢给出这样一个说法, 兴许真是什么秘制毒药令人精神错乱?
  左大夫却是环手抱胸:“我观太后病征跟磕了五石散似的, 依我看毒|药有解,但心病难治, 不如让我师兄给她普度普度, 说不过能有所好转?”
  左大夫最近跟公明同住一个屋檐下, 天天被他普度,耳朵都长茧了, 隐隐竟比往时跟随师父之时受荼毒得更厉害。他觉得可以让太后也试试,毕竟大道向上,自在无常, 说不定太后听完就不疯了呢?
  陆涟青不觉这是好主意,太后视公明是陆涟青的狗腿,当日可不就是因为这事疑心容从的么?这若是让公明去给太后普度,就不知到时候是锦上添花还是火上加油的效果了。
  “不然还是让容欢试试吧?既然他都已经开了这个口,说不定他真有办法治好太后娘娘呢?”左大夫一说,张院使也附合:“所言在理。容欢虽是性情怪戾之人,但太后待他不薄,也许他是真的存了感恩的心想救太后娘娘一命呢?”
  陆涟青沉吟,脆生生又清亮的大嗓门从屋外响起:“试!”
  小皇帝扑哧扑哧一溜烟跑进来,没等张院使和左大夫给他行礼,小手一摆说:“容欢虽然瞒着朕做过不少坏事,但他并未真的伤害朕,朕相信他也不会伤害母后!”
  “陛下,这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问题。”陆涟青盯着他明亮的表情:“容欢此人心思叵测,臣不是不想试,臣只怕试不起……”
  估且不论容欢会否是在蓄谋逃跑,万一容欢心存恶念欲害太后……
  小皇帝却觉得:“朕想过了,容欢今日对朕坦白自首,已经说明他有忏悔之心。母后对他这么好,容欢肯定不会害她的。”
  陆涟青还想说什么,这时在座唯一未吱声的温浓开口道:“既然陛下认为可以一试,殿下就让容欢试一试吧?”
  有了一人开口,张院使和左大夫纷纷复议,陆涟青环视一圈,目光不自觉落在门外守候的纪贤身上,他无声颌首,便也是作出了选择。
  唯今只剩下陆涟青尚未作出选择,他感受到手心一热,温浓牵向他的手。
  陆涟青眉心一舒。
  容欢终究是被放出来了,押送的人严防死守,并且在离开牢笼之前浑身上去搜查了遍,确实不存在任何脱逃的纰漏与致人伤害的手段,这才将他带往永福宫。
  从天牢到永福宫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这一路却并没有遇见任何人,容欢知道这段路程必然经过严格的清除,陆涟青并不信他,必是防他防得死死的。
  容欢不以为意,他还很好心情地观赏深宫内苑的每一处景致,似乎住在宫里这么多年,竟是从未这么认真仔细过。
  太后寝宫前,皇帝与陆涟青并肩而立,身后是张院使和左大夫,以及众位宫医齐齐侯等一行人的到来。
  容欢左右不见温浓,甚是失望:“阿浓姐姐怎么没来?”
  “她在养病,不便外出。”
  陆涟青不与他废话:“太后的病,你打算怎么治?”
  “山人自有妙计。”事到如今,容欢还是一副死皮赖脸的德行。
  小皇帝牵着小皇叔的手眼巴巴瞅他,容欢与他对上:“听说多亏陛下美言,否则奴才还不定能见到娘娘。”
  见他神色如常,就仿佛之前在天牢里说的话从不存在一样,小皇帝嗫嚅:“你一定要治好母后的病。”
  容欢笑颜放大:“陛下知道奴才最喜欢您什么吗?”
  “什么?”小皇帝听说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自己的,登时觉得坚持相信他的自己是对的。
  然而容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你若能够一直保持这样下去就好了。”
  小皇帝一头雾水,陆涟青打断他们的对话:“废话少说,随本王进来。”
  容欢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知道这些人不放心自己,是绝不可能让他与太后独处的。但太后现在精神状况这么差,若是贸然进去一大群人,就怕容易刺激她。
  所以陆涟青只带了张院使和左大夫,其他护影隐于暗处,小皇帝坚持跟了进去,紧接着就是容欢。
  容欢进门之时偏过脸:“其实容家会否灭门死绝,我一点也不关心。”
  陆涟青眉心一动。
  容欢露出残忍的笑:“反正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庶子,那些人曾经怎么对我,我巴不得他们早点死绝。”
  陆涟青说:“但容从救了你。”
  容欢却像是没听见,他已经跨过那道门槛,熟门熟路地来到内室卧榻前。
  昏暗的内室充斥着沉闷的气息,无法散去的药味被呕吐物的酸臭所掩盖,入屋的人不禁讶然。知道今日容欢会来,事前宫医给太后喂了安神汤,也不知是太后不适还是故意的,竟全被吐了出来。
  此时太后窝在床榻内卧,双颊凹陷眼神迷离,短短几天削瘦憔悴得可怕。
  小皇帝忍不住低呼一声:“母后……”
  他的声音引起太后的注意,可当太后的目光扫来,第一眼却不是看他,而是落在容欢身上,表情一怔。
  “容欢、容欢……”太后眼里的光慢慢聚拢起来,她的声音从沙哑到嘶吼,双手迫切地在空中挥舞,直到容欢走过去握住了她。
  这些天太后神智不清,记不住任何人,就连皇帝儿子也不认,却认出了容欢。
  “娘娘,奴才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太后紧紧抓住他的手,枯竭的眼眶被酸楚所浸湿,埋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容欢、容欢……”
  “怎么办?”
  她的嗓子徒然一紧,发出尖锐的声音:“你的师傅死了、他死了!”
  “没了他,哀家以后可怎么办?”太后悲恸欲绝,难以抑制地痛哭出声。
  小皇帝被母后的哭声渲染也想哭,可是太后眼里根本没有他,太后眼里甚至没有容欢:“他明明说好了会永远陪在哀家身边的,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却丢下哀家一个人走了?”
  太后的表情逐渐扭曲:“他明明让我陪他一起死的,为什么却要护着我?!”
  从高坛跌落下来的那一瞬,容从将她护进怀里,用自身来抵挡下坠的重量,所以她才能毫发无损。
  “是我杀了他吗?难道是我杀了他?”这些天太后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回忆那天从高坛失足跌落的每一幕,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把匕首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又是怎么刺入容从的胸腔当中。
  是她杀了容从?还是说真的只是意外?又或者——
  “奴才看见了。”
  太后双瞳骤缩,呆呆转向容欢。容欢弯眉:“奴才全都看见了,娘娘真的想知道吗?”
  太后拧眉,一时间露出胆怯之色,却在陆涟青想要喝止容欢之时大声说:“你们都别过来!”
  “让他说。”太后神色恍惚,却紧紧攥住容欢的襟口:“让容欢说。”
  容欢露出得逞的笑,无视陆涟青的沉冷之色。
  “娘娘难道不想知道师傅到底都背着你做过什么了吗?”
  太后眉心一动:“什么?”
  “师傅背着你在春芳百锦图里动手脚,他想给信王下毒,等他慢慢死去,这世间再也无人能够威胁得了您与陛下的地位了。”
  “下毒?”太后神情呆滞,闻所未闻。
  “他给陛下身边安插眼线,是因为您总说不放心陛下身边的人,不放心魏梅那个老狐狸,不放心陛下身边尽是信王安排过去的人。”
  “他给你招来东鸫观的道士,是因为您听信谣言,对信王的疑心越来越重,他知道东鸫观背后是信王,想借此举笼络东鸫观,同时也是想借此举来缓和你与信王逐渐恶化的关系。”
  “他把你锁在那个小楼里,是因为他要在泽润宫大开杀戒;他将自己伪装成爱而不得的狂徒,是因为他要替你揽下所有的罪名;他假装要你陪他一起死,就为了让你恨他、为了轻减你的负罪……”
  “师傅是自己拿匕首往心口上捅的。”容欢的笑意逐渐变得讽刺,笑意不达眼底,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的毒也是我下的,混在你每天必点的熏香里面。”
  “他不是提醒过你了吗?记得开窗、别再点香了,你为什么不听?”
  “他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死?”
  太后神情呆滞,忽觉心口一钝,眼前一花,容欢已经被人狠狠扯开,狠狠撞倒在地面上。
  然而护影来得再快,却为时已晚,太后胸口插入一只玉簪,朴实无华,毫不起眼。
  没有人知道这只簪子不是容欢带来的,而是本就藏在太后枕下,一直都在她的枕下。那是太后的宝物,在她还不是太后之前,在她身边只有容从作伴之时,那是容从给她的宝物。
  容欢用容从送给她的宝物,送她去见容从了。
  第157章 结局 正文完结。
  温浓本来没放心, 说好陆涟青什么时候把容欢放出来去见太后,什么时候也让她跟着一起去。
  谁知陆涟青嘴上答应,临到这一天却瞒着她变卦了, 哄着她一觉睡下, 等到转醒天已经全黑了。
  这天温浓一直等到深夜,拖着一身疲惫的陆涟青终于回来了。
  壁上烛灯被点亮,橘色的淡光映在陆涟青沉静的脸庞,以及一身缟素上。
  “太后已经驾崩。”
  温浓沉默,早在醒来之初温浓已经从纪贤口中听说陆涟青瞒着她已经把容欢放出来的事,也已经知道永福宫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陆涟青坐在床前,十指合拢, 轻声低吁:“容欢果然是为了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