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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浓定定神,压着火气说:“太后娘娘出宫来了。”
  容欢‘哟’了一声,像是意料之内:“从前陛下在宫里那可是照着每日三餐去给娘娘请安的,娘娘半日不见陛下就得浑身不自在,让她接连几日天天见不着心肝宝贝,我估也忍不下三五天。”
  “信王囚禁我还虐待我,待娘娘来了我一定要告发他的恶行,让娘娘替我主持公道。”容欢啧声:“你跑我这来,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在娘娘跟前美言几句吧?如果你够识相,现在对我好一点,我勉强还能帮你开脱几句。”
  温浓森森咧嘴,拿他的话回敬他:“我怕娘娘来了以后最先治的是你的罪。你若识相,现在乖乖听我说的做,我也能帮你开脱几句。”
  容欢瞠睁双眼:“阿浓姐姐,几天不见你胆儿肥啊,你知道娘娘有多疼我吗?”
  “再疼也疼不过她的心肝肉,你跟小陛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温浓冷笑:“不瞒实话告诉你,前两天在王府后山附近发现魏梅的尸体,现在陛下音杳全无,魏梅又死无对证,殿下说这事是你勾结反贼干的,他这会儿带人出去剿贼,等他回来按你一头罪名,到时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容欢一改懒散,从床上坐起来:“陛下至今没找着?”
  温浓唏嘘:“恐怕已经落于贼人手中,生死难料。”
  容欢眸光暗闪,暗哂道:“信王凭什么说是我勾结反贼干的,我能图什么?陛下若有好歹,不等娘娘兴师问罪,我自当以死谢罪,方能赎还太后娘娘这些年的宠信之恩,我可不想陛下死。”
  温浓义正辞严:“殿下不图什么,他就图一个清名,不被别人有机可乘。”
  容欢嗤声,想让信王根本不在乎名声好恶,他的名声早臭了,怎么图也不会有个清名。他转念又道:“魏梅究竟勾结的是哪伙贼人,竟胆敢在大晋王法天子脚下俘虏今上,简直太过狂妄嚣张。”
  温浓忽而沉默,深深看他一眼。容欢眼眨不眨,目不斜视:“你快说呀,干嘛这么盯着我?”
  “我在想,你该不会真与这件事有关吧?”温浓若有所思,深凝着他。
  容欢瞠目结舌:“这可大冤枉啊!陛下一出事我就被信王关押来了,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像魏梅那样勾结贼人吧!”
  温浓嘁声:“就你这种反应,就显得你更可疑。”
  容欢稍稍敛神,缓慢露出笑:“阿浓姐姐,你这么了解我,还说不喜欢我?”
  温浓猛打激灵,凝眉道:“废话少说,你到底听不听我的?”
  容欢耸肩:“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对娘娘忠心一片,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若说容欢这人什么鬼话最不可信,那就是忠心二字。温浓从不觉得容欢真心效忠任何人:“如今信王出去剿贼不在王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在这种节骨眼儿太后娘娘来了,王府里头肯定谁也不镇不住她。我不能让她在殿下不在的时候闹出什么事来,你得帮我。”
  “帮你?”容欢一脸兴灾乐祸,根本没有相帮的意思:“我才不帮。”
  温浓深吸一口气:“上次你让我带话给信王,我带到了。”
  容欢努嘴:“怎么?你欠我的还想我还你不成?”
  “我看你嘴欠,挨得也不轻吧?”温浓打量他嘴角没有化散的伤处,“看来殿下不仅没答理你,还把你给狠狠抽了一顿。”
  “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要回来。”
  容欢呼吸微窒,细不可察,他端起满脸讥讽:“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温浓一笑:“与织染署有关,对吧?”
  这回容欢不笑了,深凝着她:“说再仔细点。”
  温浓心下忐忑,面上不显,只对他吐露两个字:“水毒。”
  当她注意到容欢双瞳骤缩,脸上的表情诡谲万千,温浓暗道中了,她竟真猜中了。
  这个答案其实是她结合了多种方面摸索出来的结果,一开始容欢向她提到七年前,七年前或在容欢身上、或在陆涟青身上,甚或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撇开当事人本身,皇宫里头发生的事掰指细数就能数得过来。
  太医府的张院使曾提及织染署发生的中毒事件,恰恰是在七年前。
  会否这么巧容欢所指的七年前,指的正是这件事?
  七年以后的现在,织染署再一次发生中毒事件,这事又恰好牵扯到了容欢自身。
  从杨眉出事到容欢的狡辩,陆涟青从未给出正面回答,只说二者的话只能信一半。既然只能信一半,假设杨眉与水毒有关,那么撒谎的容欢必定也与织染署的水毒有关。
  “信王不许我提,自个倒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容欢讽笑不止,简直说不出的讽刺。
  温浓虽不知道这件事里头究竟还有什么其他关联,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猜测竟把真正的答案给炸了出来,一时竟不知高兴还是该生气。
  织染署中毒之事,原来陆涟青早有想法,却背着她一个字不说,并且依容欢话里的意思,陆涟青还不许容欢跟她说。
  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有陆涟青也有,温浓忍了忍,决定等陆涟青醒来以后再秋后算账。眼下正事要紧:“这个条件怎么样?”
  容欢左右打量她一眼:“你能说到做到?”
  “当然。”温浓应得心安理得,毫无压力。她可是为了陆涟青才跟容欢打商量,事成之后答应的条件怎么办,当然是让陆涟青亲自去报答他呀!
  容欢眼珠转动:“行。”
  *
  小皇帝离开皇宫的消息秘而不宣,永顺宫里所有宫人皆被禁足封口,日常照久,许多人根本还不知道当今圣上已经不在皇宫。
  太后轻车出行,低调之极,她打算接了皇帝儿子就立即回宫,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自然不想大动干戈引人起疑。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离开皇宫。
  太后鲁氏自入宫以来就不曾离开皇宫,多少年了,经历两代皇帝。先帝还在之时,无论是祭天还是秋狩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小贵嫔都没有资格伴驾,今上登基以后虽然赋予了她无上的地位,可家族落败,父母双亲皆已不在,宫外也没有什么值得她记挂留恋的东西,自也就失去了出宫的意义。
  多年以后的现在,太后透过窗牖看过外景,宫外的一人一景都是那么陌生。偶尔经过昔日曾经走过的街市,饶是周遭的建筑仍在,却已经不再觉得熟悉,恍如隔世。
  “宫外如今大变样,倒是比先帝在位之时更加繁盛昌鼎。”
  太后不打算在宫外久留,只带了容从和几名贴身宫婢。此时车里只她与容从二人,太后目色一淡:“都是信王功劳。”
  容从温声说:“陛下尚是年少,待过几年可以治国,国家有个好底子在,总不至于令他太辛苦。”
  “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每当只得她与容从,太后的私底话总是毫不遮掩。
  每当这种时候,容从从来不去细究她的话中有话:“从前娘娘担心孩子先天不足,命不长矣,愁着愁着便过了满月。再愁多几天,周岁也就又到了。陛下三岁那年以为大家都活不成,谁成他熬成了皇帝,你熬成了太后,换作从前说出去,别人都当白日作梦。”
  “前阵子就连五岁生辰都过完了,想必接下来的五年、十年,眨眼也就过去了罢。”
  太后眉梢轻动,容色舒缓:“五年十年若是弹指一瞬,那哀家很快就老了。”
  容从调侃道:“奴才也老了。”
  太后莞尔,伸手将绒帘缓缓摘下:“哀家当然希望吾儿能够安然长大,可你说这孩子怎就这么不省心,竟偷偷跟着信王出宫,还迟迟不归。”
  “容欢也是,魏梅也是,让他们即刻接陛下回来,怎就成了陪皇帝留在宫外,简直胡闹。”
  容从眉心一抖,细不可察:“魏梅伤了腰,总归是力不从心。容欢那浑小子就更不必说了,您明知他胡闹,何必放纵他跟出来呢。”
  太后气道:“哀家这不是想着容欢知道怎么哄他玩,让他去把皇帝给哄回来么?”
  “那孩子胡闹,信王却不该随他们胡闹。”太后一脸怨怪,她掩着心口颦蹙眉心,“这两日哀家心里头不舒服,都说母子连心,哀家总觉得皇帝很可能出事了。”
  “不论如何,哀家不亲自瞧瞧,不能安心。”
  容从这两日该劝的都劝了,刚开始还好,太后焦虑在心,倒也能稳得下来。可前天夜里太后忽而梦中乍醒,醒来就说皇帝出事了,非说要亲自出宫去接皇帝。
  容从了解太后,太后从不会主动去提出宫的事,能让她耐着性子坚持出宫,她是真的坐不住,也已经劝不得。
  出宫之前,他已知会纪贤,让他递信王府,想必信王收到消息应该知道怎么做。
  至于容欢……
  容从眸光微闪,半晌阖上双眼。
  第91章 说服 太后的马车终于抵达信王王府。……
  太后的马车终于抵达信王王府, 门房似是后知后觉,得知宫里来人连忙进去通禀。
  “让他不必禀报,直接把陛下送出来, 哀家即刻要走。”
  太后甚至不打算下车, 只待把人接了立马就走。容从只得照办,哪知还没出去吩咐,从王府大门里边赫然闯出一道人影,朝马车又跳又叫:“娘娘、师傅!是奴才、快救奴才!”
  车里的太后猛然受惊,她竖耳倾听:“是容欢!”
  容从也听出来了,他搀扶太后从马车下来,容欢哇一声扑到太后脚边:“你们可算来救奴才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太后亲自把他扶起来, 定神一见他脸上带伤,大惊失色:“谁打你给打成这样的?!”
  “是信王!”容欢嗷嗷嚎叫,义愤填膺:“娘娘, 您不知道这几天奴才跟陛下过得有多苦, 信王他简直不是人啊!”
  太后一听宝贝儿子很可能也是这种待遇, 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还是容从出声提醒:“平时怎么教你的, 这里什么地儿, 说话难道不懂拿捏半点分寸?”
  在人家王府门前大声嚷嚷信王的坏话,也不怕回头就把他给抓了。容欢瑟缩脑袋委屈巴巴:“师傅, 我都快被折磨死了。”
  太后更紧张了:“皇帝呢?信王把他怎么样了?”
  容欢眼珠转了转:“那日奴才与魏总管奉命出宫来接陛下回去, 可是魏总管说他骨头受不住, 半路下车找大夫去了,奴才心怕耽误了时辰, 就自个先赶到王府来了。”
  这事信王在信里交待过了,太后都知道,她想知道的是下文:“后来呢?”
  “奴才来接陛下的时候, 他正闹着性子不肯回宫,还逼着奴才想办法拖住信王。”容欢煞有介事地拍额头,苦着脸:“陛下哭闹不休,奴才心软,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太后果不愧与容欢这个惹事精相处多年,一听就知道问题来了:“你给皇帝出主意了?”
  容欢眼巴巴瞅她,一脸无辜地默默点头。
  太后那叫气的,容从赶紧追问:“浑小子,你给皇帝出了什么馊主意啊?!”
  容欢抱头如鼠蹿:“奴才就是给陛下出主意,想着先哄住信王留宿一宿,等到下半夜偷偷带陛下爬墙出去……哪知门都还没出呢,就被信王给堵下了!”
  “他还把奴才狠狠揍了一顿,还把奴才关起来了……”容欢惨兮兮指着嘴角的伤,“您瞧这都多少天了,奴才的伤至今还没好全呢。”
  “你该打。”容从只恨不能追着继续打,太后拦下他,专心致致地问:“那陛下呢?”
  容欢摊手:“信王把陛下带走了。”
  “带去哪了?”
  容欢信手一指,指向日出的方向:“东鸫观。”
  “东鸫观?”听见这三个字,太后和容从无不流露出讶异之色,一脸古怪:“你指的是东边那座新落成的道观,用以祭奠太上太皇在位时期的国师玄明,以玄明道长的乌鸫观为原形建立的东鸫观?”
  容欢气道:“信王说陛下不想回宫就别回宫了,直接押去东鸫观,说什么让他学那些臭道士听法打坐静静心!你说他这么做像话嘛?!”
  世人皆知太上太皇在位时期痴迷道法,亲自授予了北上乌鸫观玄明道长为大晋国师,那是道教在大晋普法的鼎盛时期,上至皇亲贵戚下至黎民百姓,一度推崇倍至。
  然而随着太上太皇驾鹤归西,新上任的皇帝因为种种原因并不信奉玄明道长,他将包括乌鸫观在内的各地道观悉数抄封,曾经风靡一时的道法随着天子更替渐渐没落消匿,直至两年前的信王归来。
  信王一改先帝灭道之风,秉持太上太皇的一惯作派,在京城以东修筑道观以祭国师玄明,大有推崇向道之意,就连道观名称都效仿乌鸫观,改取东鸫观。
  谁不知道先帝还是太子时期,玄明道长曾在太上太皇面前盛赞信王其后贬他。先帝登基之后第一时间把乌鸫观给抄了,全国禁道,不得普法。
  至此老道长也下落不明,很多人都说是被先帝暗地里给处死了。
  归根结底,先帝整治乌鸫观,无非是为正身立命,说白了就是嫉恨烧心,记仇给记的。那时候的先帝哪成想他千盼万盼的龙椅没坐几年就给撒手人寰,一箩筐的子孙争权夺位杀昏了头,最后被远在阜阳的信王给反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