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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起‘双姝合璧’,陆涟青笑了:“你若把她要走了,那本王身边岂不是少了个衬心如意的贴心人?”
  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没有放人的意思,郭老夫人也不愁恼:“殿下何愁没有贴心人?我们婉婉温顺乖巧、善解人意,再过不久等她过门了,自会是殿下身边最贴心的人。”
  说来说去,原来是郭家自己起了后怕,想替正主找回场子而己。
  早在陆涟青派人大摇大摆把温浓送进宫开始,宫里宫外早有温浓的传闻,只是当时谁也不看好她,包括忠国公府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仗着有张长得肖似郭婉宁的脸才得以上位。他们无不在内心鄙夷,区区劣等的残次品又岂能与正主作对比?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流出宫外,渐渐有人在心里产生疑问。
  首先是在妙观斋遇刺当日,陆涟青对郭婉宁的态度已经显露端倪。当时除了郭常溪,包括他爹郭公卓以及其他好几位长辈都在现场,相较于陆涟青对郭婉宁的不冷不热,明显他更在乎的是后到的那名宫女。
  再则关若虹与温浓之间引起的纠纷,陆涟青从头到尾都不曾在这件事情露过脸,知道的都知信王从未对温浓与郭常溪的绯闻作出任何的表态与措施。或许有人认为这是信王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这个女人的证明,可更多的人与制造绯闻的关若虹抱持的是同一想法。
  信王眼底容不下沙子,他不可能放任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穿小鞋或是戴绿帽。那他为什么会对温浓与郭常溪的事情不闻不问?这样的态度反而微妙得耐人寻味。
  他唯一的一次对关若虹惹出来的事情作出反应,是在关若虹被赶出皇宫之后,他在朝会上带领诸臣百官就此事例进行了一次不加修饰的批判,并狠狠地借题发挥好些纵容子弟的官员,直接导致宣平侯遭受无数同僚的迁怒,直至最近还时不时称病请假,请假次数太多,俸禄都被扣了大半。
  就算信王不过顺杆而上借题发挥,可但凡心思稍加活络,都能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上面看出信王的态度是偏向谁,再往深想,不免细思恐极。
  忠国公府能够屹立至今,说明郭家子弟绝非草包。随着温浓与陆涟青的关系一步步增进,终于有人开始忧心忡忡地顾虑起来。
  万一哪天假货真的取代了正主的位置,那么正主的脸面还往哪搁?
  眼下丈夫早不管理,作为这个家的当家人,郭老夫人头一个站出来说话,一方面是想试探陆涟青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把她们忠国公府的意思向他表明出来。
  或许在世人眼里他们忠国公府同意婚事乃是迫于百官上表今上赐令的压力,可若能攀上信王这根高枝,其实这对忠国公府而言,根本就是一桩利大于弊的买卖,忠国公府很愿意!
  郭常溪的眸色暗了又暗,他早就知道家里什么打算。无论信王性情如何,饶是声名狼籍,手段残忍令世人闻风丧胆,可都不及他手中的权利那么诱人。
  当初百官上表,私下可是争来争去争了头,这才最终落到了忠国公府头上。
  利字当头,谁也不会在乎婉婉的感受。放眼整个忠国公府,唯有他与母亲是真心想为婉婉争取,极度反感这桩政治婚姻的。
  来时郭常溪对陆涟青痛斥苛责,无外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无能罢了。
  当日他为了替妹妹出头,当街拦下信王车马,那是他唯一狠心抛去忠国公府以及自己的声名所做的坚持。只是后来他很快就被家人押了回去,父亲要他对着郭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要他反省的正是他所做到的一切对忠国公府、对郭家列祖列宗的背弃。
  这是他打小受过的祖训与教诲,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违背这个家族。终有一天他会从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手中接过这个家,背负起这个家的兴衰荣辱。
  “谁不希望家庭和美、谁不渴望天伦之乐?”郭老夫人兀自惋叹:“那孩子苦命,娘亲早逝、父亲不怜,自小受后母苛待,定然渴盼一个家给她带来的温暖。我看她对雁昭极有好感,雁昭是婉婉的娘,那孩子长得像婉婉,兴许她的亲娘也与雁昭有几分相似呢?”
  “这毕竟是我那长房媳妇的心愿,若那孩子同样心之所往,那殿下何必执意反对?”
  所以郭老夫人让郁氏把她召走,为了正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信王能给的不过是她以色侍人得来的,可忠国公府的能给的越是能让她保障一生,任谁都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陆涟青眉梢挑动,淡淡吁声:“听你这么说,本王若要反对倒显得不尽人情。”
  “既然你们坚持,本王也不是不能答应。”
  听他松口,郭老夫人煞是欣喜,却听陆涟青紧接着说:“不过本王有条件。”
  郭家人皆是一怔:“不知殿下有何条件?”
  陆涟青薄唇勾起:“作为条件,待到大婚之日,就由贵府养女代为出嫁,嫁予本王为妻罢。”
  郭家人全傻眼了,郭老夫人抹着汗:“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陆涟青一脸平常,不以为意,“反正都是贵府的女儿,只要贵府将女儿嫁予本王,本王作为你们郭家的女婿,今后自然会与忠国公府同仇敌忾。”
  可话不能这么说,养女毕竟只是养女,外姓人根本算不上自家人,这要是传出来怕不得继关若虹之后成为全城最大的笑柄。
  “不愿意?”陆涟青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了:“那就算了……”
  郭老夫人连忙喊住,苦口婆心地劝:“是我们婉婉做错了什么,惹殿下不高兴还是怎么的?那温家的姑娘虽好,可我们婉婉分毫不比她差,殿下何苦非要换人替嫁,不如再考虑考虑?”
  “阿浓甚得我心,本王早已决定非她不娶。”陆涟青作思索状:“不过既然你们说要考虑……昔日本王曾听阿浓提及她那继母为了攀附一门亲事,竟说出娶妻送妾的主意。能够想到这种点子的人也算是个人才,这门亲事倒也可行。既然你们觉得养女不及嫡女亲,那就阿浓为妻,郭家婉宁作妾室,本王勉为其难,两个都娶了吧。”
  第81章 有话 郭婉宁有话要说。
  温浓并不知道陆涟青正在狮子大开口, 一下子震住了居心叵测的郭家人。她被郁氏领到内宅之时,沿路能见不少家中女眷,这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忠国公府五进宅院, 坐落京城可谓是相当气派的高门大户。忠国公二老如今仍然健在, 族中子弟分院而居,郭老夫人膝下就有三子,各自早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其余的宗亲叔伯、偏房妾室,加上府邸侍候的下人,整个国公府林林总总至少也有几百号人。
  沿路来打招呼的都是郁氏叫得上名号的, 叫不上名号的几乎也不敢靠近。郭老夫人膝下三子当中,二房三房妻室皆有,有的妾室好几个, 都不及长房御夫有道, 唯郁氏一人。
  温浓跟在郁氏身边, 不禁多瞧她一眼。
  这郁氏生得端美, 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华韵味。适才听她说话的范, 亦是说不出来的解意温柔。这人要说到像,那神韵温浓半点学不来, 倒是昔日在宫中见过几面的郭婉宁, 举手投足以及那柔情似水的轻软语气, 与这作娘亲的颇有几分相似的味道。
  毕竟是一对母女。
  来到长房的庭屋,郁氏单独留下温浓, 两人围坐圆桌细细交谈,她将手心轻轻覆在温浓的手背上:“我已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在你身上所发生的遭遇。那姓杨一家真不是个东西,天子脚下岂容他们目无王法, 竟做出强抢民女的恶行?听说年中分发下来的采选名额原来也不是你的吧?没想到邵姐姐竟嫁予姓温这样的无赖人家,你爹怎能纵容继母如此待你?”
  郁氏越说越气愤,她又问道:“我记得邵姐姐娘家应该还有位妹妹才是,你可曾听说邵妹妹许予哪户人家?”
  温浓摇头:“我只知道姨母嫁在绛州,许多年不曾与我娘往来,若非我娘病逝那年见她闻风赶来拜祭,我还不知道有她这位姨母呢。”
  郁氏唏嘘:“还记得小时候她俩姐妹亲昵无间,孰料长大以后各散东西,竟也就这么断了联系。”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几十年人事皆非,就连邵姐姐与我同在京城都不知悉。可怜她年轻早逝,你爹又为父不仁,留下你饱受后母欺压,这些年真是太苦了你。”
  郁氏越说越伤心,拾帕低低垂泪。温浓头一回见识泪人的威力,岂今为止还没见过哪位比郁氏还能哭的。
  温浓大抵有些明白郁氏这样柔柔弱弱的人怎就这么能耐竟能拘得郭老爷只她一房,眼泪攻势肯定功不可没。但见她梨花带雨哭成泪人,就连身为女子的温浓心都软了,更别说是堂堂七尺男儿:“没事,我这些年也习惯了。”
  “不成,这怎么能成习惯呢?”郁氏瞠睁泪眸:“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合该被人捧在手心,在家得家人宠爱,在外得外人礼遇,就是将来嫁到夫家,也该受到夫家人的敬重与怜惜。”
  温浓不知应当如何回答,自唯一爱她的亲娘去世,家人的宠爱早已不是她所能奢求的东西。如今成了宫里的奴婢,要想得到他人的礼遇,除非自己爬得够高,或者后台够硬。
  至于将来嫁予的夫家……
  温浓恍神,便见郁氏轻轻执起她的手:“常溪可曾与你提及,我们郭家有意将你收留的事情?”
  对上郁氏充满期盼的眼神,温浓迟疑:“说是说了……”
  郁氏面露莞尔:“这事我已经与夫君还有老夫人提过了,方才厅里我见老夫人对你极是满意,想必她也是同意的。”
  “浓儿,这些年来你已经受尽温家人的冷眼与漠视,我不想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我想代替邵姐姐好好保护你。”郁氏容情真切:“今后你有我,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辱于你。而我身后的忠国公府、还有郁家都可以给你更多的支持,也能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
  温浓哑然:“可是我与殿下……”
  “我知道你与殿下的关系。”郁氏舒眉:“起先我还担心殿下会否只是因为婉婉才……不过方才在正厅我都瞧见了,想不到殿下待你也是有情有意。”
  温浓不禁侧目:“夫人,你不恼我么?”
  毕竟那是她女儿的未婚夫,看见未来女婿与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她不气恼?
  “我本不同意婉婉与信王殿下的婚事,若非今上赐婚决意难改,而信王殿下又迟迟未曾表明拒意,还以为信王定是看上婉婉,真心想要娶她为妻……”
  说到一半,郁氏好似慢半拍地意识到温浓与信王的关系,忙又改口:“不过仔细一想,既然信王殿下身边已经有你,想必定是还有什么其他难处,才会至今没有退婚的打算吧。”
  温浓抿唇,牵着一抹淡淡的笑:“或许吧。”
  郁氏欲言又止,叹了叹息:“其实作为长辈,也真心想要成为你的家人……或许你会嫌我多事,可我还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听我一句劝。”
  温浓抬眸,静静看她。
  “信王此人,暴戾残忍、薄情寡性,我不知道他是想利用你还是另有其他企图,他与你有往来,又不愿割舍他与婉婉的关系,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生。”郁氏语重心长道:“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疼你爱你,关心照顾你一辈子。”
  温浓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她的一番话,郁氏能够看出她有听进去,只是毕竟面对的是信王,多少顾虑与贪恋在所难免,郁氏知道应当慢慢磨,不能着急一时:“今日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考虑……”
  温浓忽而开口问:“如果我答应了,殿下却不同意怎么办?”
  郁氏一听就知道她动摇了,没想到事情进行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思及当初一家人对此女的审量,恐怕是高看了。
  郁氏心中轻蔑,面上未显:“只要你想,我们忠国公府必然竭尽所能,想办法帮你脱离。”
  温浓神情古怪:“是不是你在这里劝我的同时,其他人正就此事在外厅劝信王?”
  郁氏微怔,一时间没能从她的语气中读懂她的意思:“你别怪我自作主张,姨母也是希望你好……”
  温浓倏而起身:“我得回去了。”
  郁氏的心咯噔一下,忙站起来劝:“怎么突然就……对了、手镯还没找出来呢。你先等等……诶、你去哪?”
  “时候不早了,我答应殿下快去快回,我得赶紧回去才行。”温浓没有因为郁氏的挽留而停下脚步,一双眼则眺向门外,望眼欲穿。
  郁氏急了:“可是手镯还没取回呢。”
  “我忽然觉得,手镯也不是那么重要。”温浓回以一笑,至少没有陆涟青重要。
  郁氏挽留不下,心里急得跳脚,好在这里是公府内宅,若是没人领路,温浓肯定也走不了。
  “我送你回去吧。”
  就在此时,一道温婉的声音传入屋中,郁氏与温浓讶然回眸,窈窕倩影立于庭间,郭婉宁不知何时竟也来了。
  郁氏脸色变了又变,今日她借故把郭婉宁支开,正是知道信王登门造访还带了个嬖宠,不想令郭婉宁难堪,与这对狗男女正面冲突。
  也不知是有人给她通风报信,还是郭婉宁凑巧提前回府,竟让她撞见了对方。
  温浓来时一路不见郭婉宁,本以为是忠国公府有意安排,如今见郁氏神情微妙,想必郭婉宁的出现于她而言是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吧?
  郭婉宁神色如常,温婉平静:“娘亲,你先回屋找找,找着了就派人把玉镯送过来,我领阿浓姑娘回大厅。”
  郁氏立刻堆起笑:“娘另找人给浓儿领路便是,就算你与信王有婚约,未出阁前总不好在外男面前露脸……”
  “我就送到门口,不会进屋的。”郭婉宁摇头:“正好我有几句话,想跟阿浓姑娘说说。”
  温浓定了定神:“有劳郭小姐。”
  郁氏实在拗不过她俩,不得不放行,眼睁睁看她们双双离去,忧心忡忡。
  “听说你是来取手镯的。”
  郭婉宁主动攀谈,温浓自然不会对也不搭不理:“嗯,我本打算取过手镯就离开。”
  郭婉宁低低地说:“听我哥说,那日我从车上跳下来,正是与你撞在一起,你的手镯正是那时候落在他身上的。”
  “……”
  那夜的事温浓对谁皆是三缄其口,到了郭婉宁这里她倒是主动提及,闹得温浓有些无所适从。郭婉宁看出她的不自在,轻轻笑说:“我哥说你是好人,你一直在替我瞒着,我很感激你。”
  “对爹娘还有祖母而言,我的任性妄为是对这个家的不负责任,那天晚上的事一旦传了出去,不仅对我的名声造成损害,还会令整个忠国公府陷入不名誉的舆论与争端,万一传到了信王耳里,势必也会对两家的亲事造成不良影响。”
  郭婉宁说话轻声细语,温柔的声音宛若轻羽,好似每说一个字都能搔动人心,为她动情。
  温浓其实多少能猜到那天夜晚郭婉宁为什么出走。那天皇帝的赐婚圣旨下达忠国公府,郭婉宁冲动之下半夜出走,甚至在被郭常溪追上之时激动跳车,这些似乎都在说明郭婉宁本人其实并不接受这门亲事的。
  事后爱妹如命的郭常溪当街拦下陆涟青的车马,也正说明了郭常溪知道郭婉宁并不想嫁陆涟青,为替心爱的妹妹出头,才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
  老天就像是在对她们每一个人开玩笑,曾经的她被迫替代郭婉宁为陆涟青赔葬,那并不是她自愿的。倒回十年前的现在,郭婉宁其实并不想嫁陆涟青,却不得不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