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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早在当日妙观斋大戏台前就已言明,他与郭常溪无甚交集,更无话可说。
  郭常溪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给噎住声音,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家中交待的事情说下去:“除了告罪之外,常溪还有一事要说。”
  “八月舍妹行笄礼,家父欲邀殿下观礼,可惜殿下贵体抱恙,不能前往。老太夫人心中一直记挂,昨日听闻殿下回府的消息,特让常溪亲身前来信王府邸,请殿下过府一见。”
  论理而言,陆涟青是忠国公府的未来女婿。成亲之前,女方长辈有意想见,无可厚非。她差嫡子长孙亲自来请,也算诚意。
  换作一般人家,再不得空也要抽出时间亲去一趟。可问题在于陆涟青不是一般人,他是当朝最为显赫的权贵,皇族之身,权倾朝野,无论身份还是权势那都不是一般人家所能匹比,更无人能左右他。
  信王若是说不,就连堂堂忠国公府都显卑微,只能委婉求全。
  听完郭常溪的来意,陆涟青当场拒绝:“本王没空。”
  知道陆涟青是个横的,也猜到他不会答应,郭常溪却没想到他会拒绝得那么干脆直接。就算郭常溪内心也并不赞同这门婚事,可再怎么说陆涟青也是郭婉宁名义上的未婚夫,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不仅是不把忠国公府放在眼里,还是在打郭婉宁的脸,根本不将女方家里当一回事。
  来时郭常溪千叮万嘱定要自己沉住气,可面对陆涟青如果蛮横放肆的态度,心中难免气不过,为了亲妹妹郭婉宁!
  “敢问在殿下眼中,舍妹与您的婚约究竟算什么?”
  “小公爷,本王应该说过了。”陆涟青挑眉:“双方婚约乃今上御赐,非本王所愿。你有疑议,应该先问你的家人,征求他们的同意,或可亲身入宫面圣,也可以撰写因由上奏朝廷。可你最不该的,是来质问本王。”
  郭常溪沉声道:“百官上表,迫于压力郭家根本无力回天,这不是仅凭我们忠国公府一家能够说了算的问题。”
  “您有乾纲独断的话语与权力,若是无心求娶,应当立即拒亲。你若没有拒婚的意思,恳请殿下莫再做些令婉宁为难的事情,更不该留下一个长相与她极其相似的女人!”
  陆涟青眯起双眼,眼底凝聚着一团危险的光:“本王若是不留下阿浓,你又打算怎么做?”
  郭常溪坦言道:“若她需要我的庇护,我定竭力护她周全。”
  陆涟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倒是一个痴心人。”
  “可惜痴心错付,本王不会放她走的。”
  郭常溪一愣:“你——”
  “且慢。”
  门外一侧不知何时蹲了个人,也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她默默伸手,探出脑袋,露出无辜的双,作为二人谈话的主人公主动曝露在他们眼前:“你们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扯上我?”
  “阿浓?”郭常溪率先露出意外之色。
  陆涟青呼吸微窒,微不可察。
  “你在那里做什么?”郭常溪一边问,一边扫过陆涟青:“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你们吵得这么大声,说的还是我,能听不见嘛?”温浓轻咳一声,拍拍裙摆站起来,慢吞吞往屋里迈进。她瞅了郭常溪一眼,然后视线默默又往旁边挪移,对上陆涟青冷淡的脸色。
  “你来做什么?”
  听听,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跟掺了冰似的。温浓暗暗嘀咕,捞过他的手臂让他稍稍弯身,悄声跟他咬耳朵:“方才我跟后厨的王婶闲聊几句,说起你喜欢吃山药糕的事,就想来问问你喜欢甜口还是咸口的,改日我跟她学做给你吃。”
  她的动作很刻意,却因为没有遭到拒绝,反而显得两人的互动流水一般自然而然。温浓的话虽是对陆涟青说的,但声音不低,郭常溪也能听在耳里。
  即便是句无比家常的询问,组合起来却能听出对话双方的亲昵关系。直接导致陆涟青的眉头一松,面色不再遍布阴霾:“你知道我不吃甜的。”
  “啊、对。”温浓敲了敲脑门,“那就做甜咸两份,你吃咸口、我吃甜口,我喜欢甜食。”
  陆涟青摸摸她敲过的位置,眼里闪过一丝柔情:“都依你。”
  郭常溪僵着脸,虽不知陆涟青是故意激他才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还是说两人平日相处本就如此。当初温浓的确说过她是从心而为,也曾说过信王对她很好,可真正亲眼目睹,还有些有难以消化。
  温浓并没有在别人面前大秀恩爱的癖好,厚着脸皮歪腻完了,万幸陆涟青周身冷气也已经有所缓和,她这才转过脸对郭常溪问安:“小公爷好,听说前几日您也出宫了,不知伤势好全了吗?”
  “……好全了。”也不知是否错觉,郭常溪隐约觉得温浓拼命冲他眨眼睛,好似是在暗示什么。
  虽然温浓极力掩饰,还是被陆涟青给发现了,唰地一下脸又黑了。
  眼看刚哄好的娇娇又发脾气,温浓欲哭无泪。她千求万求,只求郭常溪千万别在这时候爆出手镯的事情。
  原来温浓以为郭常溪是惦记着当日落在他那里的翠玉手镯,特意上门来还她的。自从摸清陆涟青的醋性,还知道陆涟青最不待见郭常溪的原因,温浓心怕被他得知手镯落在郭常溪,不仅要多想,到时问起来要解释就更麻烦了。
  郭常溪虽没看懂温浓的意思,但隐隐感觉温浓想要暗示的东西非常迫切,心中稍稍斟酌,便说:“既然你来了,我有事与你相商。”
  陆涟青的脸又黑又冰,温浓暗暗攥着他的袖子,顾左右而言他,提心吊胆:“小公爷莫不是搞错了吧?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好像也没什么要事能与你说的?”
  郭常溪摇头:“不,此事事关你落在我那里的那个翠玉手镯,还有你的身世。”
  暗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温浓心里正要骂,忽而一顿:“什么身世?”
  陆涟青周身冷气仍在外放,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什么手镯?”
  听他一声质问响起,吓得温浓没空寻思什么身不身世,赶紧软了声音:“关于手镯的事,其实是场意外……”
  郭常溪张了张嘴,奈何对面两人根本无心听他的,陆涟青一脸不容狡辩:“什么意外你说,我听你解释。”
  温浓嘴巴苦又犯踌躇,心里把刚刚忘了骂的郭常溪骂成狗血淋头。
  见她满脸为难,郭常溪终于明白她方才的眼神暗示究竟是什么,立刻担起解释的责任:“关于手镯的事,的确是个意外。你若是想知道,等上车以后我自会向你一一道来。”
  陆涟青看他的眼神宛若此刻他已经死了,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而死。
  “……”能不能不越描越黑?
  温浓顶着巨大压力,心觉坦白从宽才是最正确的决定:“你还是把手镯还给我吧,我自己跟他解释。”
  “恐怕不行。”郭常溪欲言又止:“手镯现在不在我这。”
  温浓想哭:“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郭常溪面露迟疑,他瞥了陆涟青一眼,又重新看向温浓,无比郑重地深呼吸,诚恳地把早有准备一席话说出来:“今日我上信王府来,乃是受了家中老太夫人的吩咐。一则是想请信王殿下过府坐客,再则还想请阿浓一同前往。”
  “我?”温浓满头问号,忽而想到自己在宫里被传因为顶着跟郭婉宁相似的脸,行的是勾搭信王的狐媚之事,霎时又挣扎又抗拒:“还是不了吧……”
  “没事的,老太太并无恶意。”郭常溪摇头,面露复杂,语重心长说:“阿浓,我们可能是亲戚。”
  第78章 亲戚 温浓怎么越听越像鸿门宴?
  温浓怎么也没想到, 一只普普通通的玉手镯竟还能让她与声名显赫的忠国公府攀上关系。
  起因是郭常溪在宫里确定过温浓正是手镯主人之后,回家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出那只手镯打包起来,打算找个机会托付信得过的熟人给温浓捎进宫里。
  哪知这事被他身边嘴碎的随从得知, 误以为郭常溪在宫中养病期间结交了什么红颜知己, 转头立刻就把事情向上禀报了出去。
  可想而之,郭常溪在宫里处了相好女子这事很快惊动家中长辈。
  作为各方面条件优越的长房嫡子嫡孙,他是京城首府最为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他的婚事更是忠国公府的头等大事。然而郭常溪君子自律,不说不近女色,就连家里要给他安排亲事,他也总是不咸不淡的冷漠作派。
  从前郭关两家交好, 郭家相中关家嫡女关若虹,有意促成两家亲事,顺利的话也就这么一年半载的光景。哪成想临到头来关家出了那等糗事, 关家的姑娘他们郭家是绝计不会再要的, 这就导致郭常溪的媳妇又成了空, 他的婚事也随着变得没着没落了起来。
  依郭常溪的条件, 其实根本不愁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关郭两家婚事告吹之后, 郭家早就暗中物色新的人家,各家好闺女的画轴堆得满桌都是, 就等着郭常溪出宫回来好好瞧瞧, 可郭常溪回来瞧都不瞧, 直接就往角落里堆,险些愁坏了家里的长辈。
  哪知家里的长辈愁白了头, 那边立马传来坏消息。
  在长辈们看来,甭管宫里的相好什么条件,就算出身卑微了些, 只要能挑起郭常溪的兴趣,那么至少也算迈出一步。可问题就在于关若虹在宫里闹出来糗事人尽皆知,就连宫外的人皆有所耳闻,知道关若虹之所以这么闹,是为了郭常溪与宫里的什么女人争风吃醋。
  这若是寻常宫女倒也罢,他们偌大的忠国公府还不至于连要个小宫女的底气都没有,可问题是这名宫女的来路不简单,她是信王的女人!
  郭常溪怎么也没想到,一只普普通通的玉手镯引发忠国公府轩然大波,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与温浓有私情,手镯就是定情信物。
  迫于家中长辈的压力,郭常溪这才不得不将手镯取出来与家人当面对质,澄清他与温浓的关系,解开这场乌龙造就的误会。
  谁也没想到的是,手镯的出现不仅没能平息风波,反而牵起另一桩事。
  “我娘说这手镯是她一个远房表亲的传家信物,小时候她的姥姥、也就是我的太姥姥曾带她回老乡探亲时候见过,上面的纹理像活蔓藤,也是那么有规则的一圈圈,所以记得很深。”郭常溪顿声:“再加上听说你与我妹妹婉宁相貌极为相似,故而猜测很可能出自同一家人。”
  温浓皱眉:“你娘也姓邵?”
  “我娘姓郁。”郭常溪摸摸鼻梁,解释说:“听说两家已出五伏,所以我才说是远房表亲。”
  温浓转头看陆涟青,陆涟青慢条斯理给她科普:“万黎郁氏,其父曾任黎郡太守,现是当朝御史中丞。”
  喔嚯,那这号远房亲戚估摸隔得相当远了。
  郁家长辈在朝做的可是大官,至今还有势力在。这位郁氏都能嫁忠国公府的嫡长子,足见家世必定是显赫的。而温家早在温爹之前就已落败,据说她娘嫁进温家也没带什么好嫁妆,继室陈氏可不只一次在她面前数落过。邵家若非败落了,断不至于一个女儿嫁给了个寂寂无名的城门吏,一个女儿嫁到外地予人作妾。
  就算曾经的邵家与郁家真有点儿亲戚关系,两家早已出五伏,郭常溪的亲娘还只是小时候随长辈回老家探亲见过一面,想必根本不必有往来,这桩远房亲戚认得未免唐突了些?
  温浓又不是傻子,哪会听不出来有猫腻:“你娘这边的远房亲戚,跟你祖母有什么关系?”
  就算要认亲那也是郁家的人认,关他郭家什么事?
  郭常溪就知道她不会傻到听不出来,轻咳一声:“我娘身子骨弱,前阵子还病了,老太夫人便替她作了主。不过她听说你与婉婉容貌相似,也说想要亲眼见见。她老人家平日里极为疼爱我那妹妹,非说若是真有那么肖似的姑娘,断不能让她沦为奴婢,想把你接出宫来,养到身边作个官小姐。”
  换个身份卑微的小丫鬟,听过那得多感激。可温浓越听越像鸿门宴,摇头晃脑地拒绝:“不了吧?我觉得我现在过得也挺好的。”
  说这话时,她不禁又瞄了身边人一眼。
  陆涟若淡淡回她一眼,这时温浓已经低头收回视线。
  话已至此,郭常溪也不再遮掩。他其实看出老太夫人别有用心,但又迫于压力不得不从,更何况温浓的镯子现下正被扣在老夫人手中,郭常溪就算不想违心出面,至少也得告诉温浓镯子的下落。
  再者——
  “我娘是真心想要见你一面。”郭常溪面带诚恳,听他母亲郁氏之意,小时候回老家探亲,曾与邵家姐妹一起玩耍。可惜后来未有机会再去一趟,也未能够与邵家姐妹再次相会。
  几十年过去的现在,听说邵家境遇大变,郁氏心中不胜唏嘘,又听说邵家姐姐的女儿竟与她的女儿容貌相似,或许这也是一种缘份也不一定。
  正是冲着缘份的玄妙,郁氏是真的有心想见温浓一面。
  听他这般道来,说不动容是假的。想当初温浓心心念念离京寻亲,无外乎是惦记着还有这么个能称得上亲人的人,还是与她亲娘有关系的人。
  温浓两辈子加起来,唯一深深印在心里的至亲就是早逝的母亲。那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好的人,是温浓心中的至宝,暖透心扉的太阳。难得听见有人记得她的母亲,缅怀与她的母亲有关的过去,温浓心中感触至深,竟也生出了想要见她一面的念头。
  可是……
  “那个镯子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听见陆涟青的询问,温浓先是一愣。虽说那是母亲的姐妹留给她的东西,可非要细究起来也能算是为了母亲而留给她的东西,于是她点点头:“嗯。”
  陆涟青又问:“你想要回来?”
  “想。”这次温浓不再迟疑。
  陆涟青轻轻颌首:“走吧,我们一起去忠国公府。”
  “……!”
  满脸诧异的郭常溪与汗流浃背的温浓互视一眼,温浓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干巴巴地学着昔日从妹妹那里看来的那种令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撒娇技能:“我能不能留在王府等你,你帮我去要回来?”
  “不能。”陆涟青嘴上斩钉截铁,却没有甩开她充满求生意味不得不嫃出来的撒娇:“既然她们这么想让我去,那就更应该由你陪我一起去。”
  那双清冷的眸子转向郭常溪:“你不是想让本王亲自出面吗?本王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