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阀门开启的那一刻,万事洪流便席卷而来,我们只得马不停蹄地奔波于世界的每个角落,看沧海桑田,川流不息,仅此明白自己渺小的存在,扛着白昼与黑夜,在风沙中缓行。
沈璧君的生活终于在这次翻天覆地后步入正轨,纵使她心里有诸多疑惑,却早已是提醒过自己千百遍不可以再去想,反而是最近嘉南艺社的事比较棘手,让她操心到无暇再去想那些玄幻的事。徐斯南迟迟没有回来工作,对手公司已经开始大动手脚,一口气劫了嘉南艺社好几个单子,厉晴方毕竟是刚回国,对这里的一切根本不熟悉,完全掌控不上节奏不说,还得罪了不少老员工。
“我觉得嘉南应该购买一些大ip放在手里才好,最近ip炒得这么热,我们也是该跟着潮流好好赚一笔,打压一下他们风声传媒。”厉晴方连开会都是要掌控全局,明着是和你商量,暗地里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反对的目光。
那些个老员工干脆不发言,只是闷头喝着沈璧君递上去的茶,要是从前徐斯南在,定是一片踊跃的讨论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厉小姐来头很是不小。
“诶,那个厉晴方到底什么来头啊?”沈璧君从会议室偷听了一会儿就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助理办公室,缠着露露八卦。
吕露露毕竟是在嘉南待了八年的徐斯南贴身秘书,自然对这些事儿了如指掌,她抬头探了一下门口的风声,才小声说,“厉晴方的爷爷跟徐总监的爷爷是老战友,听说厉老爷子还官大一级呢,他们家就这么个宝贝千金,那肯定宠啊,这脾气不就容易上来吗?徐总监把她当亲妹妹似的,大家碍于厉老爷子和徐总监的面子,自然处处让着她了。”
“这样啊。”沈璧君恍然大悟,难怪那些人都跟吃了哑药似的,闷声不响,“那你知道,她和温羡有什么关系吗?”
沈璧君想起来去幻境之前,似乎温羡和厉晴方的关系很好,厉晴方看起来也很怕温羡一样。
“他们三个认识的比较早,大概徐总监签了温作家的时候就认识了,”露露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厉晴方是喜欢徐总监的,而徐总监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常常拿温作家当借口拒绝厉晴方的邀约,那个时候的温羡啊,冰冷的比现在还可怕,处处不给她面子,所以你说厉晴方那么娇滴滴的从来没碰过壁的小姐能不害怕他吗?”
“你说厉晴方喜欢徐斯南?”沈璧君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叹起来,还好露露及时捂住了她的嘴,这下她可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了,原本还以为厉晴方处处针对自己是因为打着温羡的主意呢。
“你小点儿声,我还没说完呢,”露露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整理了一下弄乱的发型,“后来徐总监不知道为什么又出国留学了,厉晴方也跟着去了,半年前徐总监回来,她这不几个星期前就跟着回来了吗?”
这个厉晴方还真是百折不挠啊。
“喂,您好……”沈璧君正想抒发内心感叹却被一通电话拽回了现实。
“……是我,过来。”原来是温羡办公室打来的内线,她一放下电话就狗腿地跑过去了。
沈璧君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温羡办公室,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怎么了怎么了?”
她定睛一看,温羡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了心。
“我只是检查你有没有好好上班,是不是随叫随到。”温羡刚停了敲键盘的手,歇下来背靠着椅子,仰着头按了按发酸的脖子。
沈璧君见状果断亲自上前了去,用她现学的按摩十九式替温羡缓解疲劳,“我上班可叫一个认真,你看你,一整个上午就这样闷头写,不知道的还以为徐斯南的公司这是要倒闭了呢。”
沈璧君的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嘉南艺社再依着厉晴方的性子,怕是迟早关门大吉。
温羡有些无奈,轻轻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让她停了下来,“这样,你不是又失业了?”
“我……”暂时好像就是这样。
沈璧君挠了挠头,苦恼得憋出一个丑啦吧唧的笑容,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温羡,不如你篡位吧?等徐斯南回来你再移交大权如何?”
温羡喝着一口水差一点没被呛着,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沈璧君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沈璧君,你以为是争皇位吗?”
“皇位?你还坐过皇位?”沈璧君当真以为温羡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都应该经历过,那一不小心卷入什么五胡乱华,梁山起义,清军入关,九子夺嫡……也是有可能的吧?“他们都跟史书写的一样吗?”
温羡终于是听不下去,一把将她从身后拉回身边,沈璧君被拽得七荤八素,幸亏她小脑发达,不然就该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了,最后她还是被温羡牢牢得困在了他身边的椅子无法脱身。
“我唯一离皇室最近的一次,就是救回林邑的时候。”温羡转过头,没有看她,却也很乐意把那些事说给她听。
对啊,林邑跟着温羡这么久,能把温羡的生活安排的如此之好,身份肯定也不一般吧,沈璧君这么想着,莫非林邑也是活了很久的人?
“是什么朝代的事了?”她好奇道。
温羡摇摇头,眼神里有些为难,“我也记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是个边境小国,叫东姬,当时正值战乱,林邑还不是林邑,是那里的世家大族唐家小少爷唐深。他是被迫上战场的,为了当时的皇族效命,谁知道唐家自久远以来就是妖兽血脉,是当时人们眼里的怪物,在和平年代唐家为皇家出生入死过后,被灭了门。”
“你是说,他一直效忠的主人,背叛了他?”沈璧君觉得这期间实在太过于残忍,她总是会想起现在的林邑,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从来不迁怒于别人,她又接着追问,“那后来呢?他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我是在路边捡到他的,他逃跑了,浑身是伤,穿的破破烂烂,在我路过的时候抓着我的腿,求我收留他。”温羡如今都能记起那个时候唐家的惨状,记得林邑当时的痛苦,“因为他看出来了我和常人不一样,清楚我的身份,最后,我终于是利用他的妖兽血特性,救了他,他也能和我一样,长长久久得到永生,和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我们只能一直漂泊,一直游荡,活过一世又一世,陷入无尽地等待。”
眼前的温羡,好像更多是自己在痛苦中挣扎,沈璧君并不能体会,因为她也无法体会,她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想告诉他,现在会有人陪着他一起漂泊。
“后来,东姬变得强大了,逐渐独霸一方,林邑再没有参与到战争中去。”温羡抚了抚她的头发,“跟随我一直到现在。”
沈璧君能知道这些过往,却不能知晓现在,她总归是不知道林邑已经到了哪个地步,更不知道温羡用了自己的香石再次救了他的命。
“很久没见林邑了,他现在没事吧?”沈璧君突然地抬头险些撞了温羡的下巴。
“他…回去探亲了。”温羡很不会撒谎。 林邑本来就只认识他一个人,哪里还有什么亲人,不过还好,沈璧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从办公室出来,眼尖的露露发现了什么端倪,她一脸八卦地盯着沈璧君,“说,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又去办公室谈恋爱了对吗?”
“别瞎说,”沈璧君的脸一下就羞红了,她急忙拿一本书遮住自己的脸,不让露露继续盯着了,“露露,我们下班去医院看看徐老爷子吧,顺便旁敲侧击一下徐斯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好呀好呀,但是可千万别被厉晴方抓着了,那还不得把我们两个批斗死!”露露特地降低了声音,小小的助理室瞬间就上演无间道。
为了不被厉晴方挑到刺,沈璧君和吕露露一直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坐在办公室打印文件,端茶倒水,尤其是沈璧君,简直听话到,就连厉晴方要求她送现磨的、还要什么少放糖、必须是几十公里开外的那家新开的*的咖啡,她都能忍住没泼厉晴方一脸……一直熬到下班才残忍地拒绝了温羡的晚餐邀约,和吕露露捯饬了一下狼狈模样打车去了医院。
“这家医院是有个活招牌孟祁澜吧?”吕露露看来知道不少,“听说年轻有为,是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而且你知道吗?”
沈璧君耳朵凑近了些,她才继续说,“他居然还是大明星陆玉阮的男朋友耶。”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些她可是早就知道了,不仅如此,还知道得很多呢。
正说话间,从大门出来两个人和她们擦肩而过,沈璧君特地回过头留意了一眼,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看似保镖的人,那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分外眼熟,就在他过去的一瞬间,好像她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不过人家西装革履保镖保护的,应该也不是她能认识的人吧。
“怎么了?”吕露露见她出神,便轻轻搡了搡她,“没事儿吧?”
“啊?哦!我没事。”沈璧君回过神来,用力地摇摇头,拉着露露继续走,“走吧。”
徐老爷子住的是特殊的病房,大大的单间比酒店还好,听说连装潢都是知名的设计师的杰作,这样的地方当然不能随意进出,必须证明身份得到别人的带领才可以进去拜访。
“医生,请问徐海岩老先生住在哪个病房啊?我们是他公司的员工,来看望老人家的。”不巧,沈璧君一眼认出,她正在询问的这个医生,就是当时被她和孟祁澜气的不轻美女医生舒莉,对视的那一刻,她恨不能立马打个地缝钻进去,而表面上还要强装镇定,一脸笑嘻嘻地把工作牌递上去让人家检查了仔细。
“这不是孟医生的女朋友吗?”舒莉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满脸得意的表情,连眼角都是藏不住的解气,孟祁澜可是这家医院里何等的风云人物,前台的一群小护士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来,要故意的这么明显吗,“哦不是,前女友,我们孟医生的女朋友啊是个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大明星,怎么会是你呢,他现在肯定看到你就后悔死了吧。”
这个舒莉的刁钻程度真是一点儿不比厉晴方低啊。
吕露露在一旁是什么也没看懂,怎么就沈璧君成了孟祁澜的前女友?“沈璧君,这是搞什么鬼啊?”
沈璧君没有跟露露解释,而是硬着头皮解决燃眉之急,她嗤笑一声,波澜不惊地说,“他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某人可是拼了命的讨好,结果呢连他的法眼都没入,也好意思来酸别人?”
沈璧君的话让舒莉差点爆炸,自从上次孟祁澜拒绝了她,医院就有流言蜚语说她倒贴孟祁澜失败,而沈璧君现在的言论,无非是坐实了当初的流言是真的。这对沈璧君倒是没什么影响,毕竟这个年头都是自由恋爱,她无非就是被外人传和孟祁澜分手罢了。
舒莉气到想跺脚,碍于身份,她只能咬了牙强忍着,然后扭头就走了,像极了落水的孔雀。
真是好死不死干嘛当时要帮孟祁澜这么个缺德的忙,费力不讨好,沈璧君也是恨自己假仗义个什么,这不是跟舒莉的梁子越结越深了吗?
自然,沈璧君和吕露露在这么一场闹剧过后,并没有如愿见到徐老爷子,甚至是徐斯南,她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舒莉,把她们的计划一下子全打乱了。
“要不今天就算了,现在回去我还能赶上下一趟公交车。”吕露露明显泄了气,看了看手机打算逃了,“看来靠我们两个,根本救不了公司。”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沈璧君没有挽留吕露露,今天只能怪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不过舒莉倒是提醒了她,她可以找孟祁澜帮忙。
只不过沈璧君对孟祁澜所在的医院没怎么上过心,上次来也是在儿科碰的面,找他还是有些困难,她问了好几个小护士都含含糊糊说不清孟祁澜的去向,就干脆坐在外科大夫必经的走廊等他来。
“沈璧君?”孟祁澜刚做完手术回去休息,就给碰了个正着,看沈璧君坐在椅子上都累得能睡着,就顺手把自己买来的一罐咖啡递给了她,“喏。”
“孟医生!”沈璧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白大褂,确认四下无人,才把他推进办公室,“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到徐斯南吗?我这边情况非常紧急。”
沈璧君所说的紧急,大概就是天快黑了,她应该赶不上在医院外面那个小甜品店打烊之前出去了。
孟祁澜认真地思索了一阵,然后笑着偷偷把徐老爷子的病房号告诉了他,还特地告诉她说交代是孟医生特许的,门口的保安就会放行了。
沈璧君顿时觉得自己得到拯救,站在面前的孟祁澜简直就是白衣天使他本人,真是温和的要命……当然,比她的温羡差远了,她这样想。
“斯南,你回去休息吧,你都过来守了我几个星期了。”徐老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应该是恢复的不错了,这孟祁澜果然是妙手回春。
老爷子满头银发,戴着金丝边的老花眼镜低头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得很认真,徐斯南坐得离他不远,正在给他剥橘子皮,剥完还低着头仔细地剔着橘丝,每个动作都特别认真,他也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儿,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很像了。
“沈璧君?”是徐斯南先抬头看到一直在门口徘徊的沈璧君的,他的脸上突然跃过一丝欣喜,赶紧把橘子放在了桌子上,出去了。
这些老爷子都看在眼里。
“沈璧君你怎么来了?”徐斯南把门大打开,两边的保镖都给她让开道来。
沈璧君一脸苦大仇深,这两个势利的保镖刚才态度可差了,恨不得把她都塞进垃圾桶里推走,还有那个孟祁澜,说什么一定要说孟医生特许,狗屁的用都没有,还被人质疑是来偷拍的狗仔。
“进来吧。”徐斯南丝毫不把她当外人,竟随手就把她带进了老爷子的病房。
沈璧君一进门就觉得非常拘束,大富大贵人家都是这样,不爱说话,硬生生整得整间屋子密闭得透不过气来。她尽量放轻步子,看到老爷子了就赶紧停下来。
“徐老先生好。”这是她标准的乖乖女式问候。
徐老爷子见来人,便放下书,他故作严肃地皱眉,把眼镜稳了稳,眯缝着眼把沈璧君瞧了仔细。
“斯南啊,这姑娘是谁啊?”老爷子咳嗽一声,把头又转了过去,不再看他们。
徐斯南乐得把沈璧君只往前推,奈何沈璧君敬畏老爷子,双腿跟长地里似的,怎么都推不动他才放弃了,又转到老爷子那去,像介绍他的什么宝贝似的一脸骄傲。
“爷爷,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沈璧君,就是小时候我被欺负经常保护我的那个女孩子啊!”
沈璧君看到这个样子的徐斯南愣了一下,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竟把她看得那么珍贵。
徐老爷子丝毫不动容,也依旧没给正脸给她,继续翻着自己的书,忽略了徐斯南的话,继续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我……我来祝您早日康复!”这话听着也不对啊,沈璧君只觉得两眼发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然后祝徐总监早日回归!”
“你看我,都忘记了还有嘉南艺社要处理,总交给晴方也不好,爷爷现在康复的不错,我估计马上就回去了。”徐斯南的话无疑是给她吃了定心丸,她还真是一介贫民操着真龙天子的心,人家徐斯南都已经忘了公司了,她还跑来不厚道地提醒人家……
沈璧君绷着一张快笑僵了的脸,苦苦支撑,“那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等等!”徐老爷子突然叫住了她,沈璧君吓了一跳,徐斯南也是很意外。
“我觉得你长得很面熟,”徐老爷子放下书,这才转头看着她,“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父母?”沈璧君紧张到咽了咽口水,手指一直在偷偷搅着衣角,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想抛个求救的眼神给徐斯南却被老爷子半路截杀,让她不得不的与他对视。
“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是普通的人民教师,我爸在我上幼儿园就离婚走了,我妈当年挺恨他的,连抚养费都没要,因为不想和他有任何来往。”沈璧君的说完这些话,好像再也抬不起头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外人这些她从来不想讲的事。
徐斯南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学家长会沈璧君从来没有家长来,他只知道她妈妈是高年级的班主任比较忙,却不知道她爸爸根本就不在家了。那个时候沈璧君的自尊心极强,只是说她爸爸外地工作,很少回家。
“那你爸爸现在在哪里?”老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低落情绪而罢休。
“爷爷,”徐斯南急了,他也没想到爷爷会这么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都不管我的事。”沈璧君也不再出于礼貌继续留在病房,看得出徐老爷子并没有多尊重她的样子,那她的情分也到此结束。
徐斯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害怕沈璧君心情不好,斟酌后还是一路跟着她,一直跟到江边她才停下,在经常待的那个路灯下的长椅上,裹着外套坐下来,一个人望着江面出神。
徐斯南静悄悄地也坐了下来,就坐在她的身旁,他搓了搓手,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沈璧君,“诶,我代我爷爷向你道歉啊,其实……我也没有爸爸的。”
沈璧君这才理了他,转过头看他的眼神,好像在同情另一个自己,同时她也是惊讶的,惊吓于原来这么天之骄子的人,也会有不幸啊。
原来真的是每个人都有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