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悬壶出了医馆大门，走了两步，就走进了对面“德惠居”的大门。
因为不是饭点，店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在吃饭，跑堂的都倚在柜台上互相聊天打发着时间。
德惠居历经三代，已经是个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店了，店里的桌子柜台都是当年初代掌柜的置办下的，经历了百年沧桑，依旧坚固非常。
在大堂柱子上，还有着当年赵悬壶因为好奇拿着厨房菜刀刻在上面的印记。
经过岁月打磨，那刻痕里满是油泥，变得难以发觉了。
“刘大叔在哪里？”
赵悬壶提着点心盒，对着柜台后面的伙计问道。
“楼上办公室。”伙计一指楼上说道。
德惠居三层小楼，下面两层都是食客吃饭的地方，三层则是历代掌柜的办公的地方，至于家眷，则都住在后院。
赵悬壶点了点头，提着点心盒上了楼。
“咚咚咚！”
“谁啊？”
听到敲门声，门里的人问道。
“刘叔，是我！”
赵悬壶在门外大声回答道。
“悬壶啊！快进来快进来！”
赵悬壶依言推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因为年代久远，这件办公室也是保留了原来的装潢，墙上挂的是古时候的名人字画，窗户也都是纸糊的，雕花的窗栏彰显着不凡。
“刘叔好！”
赵悬壶对着站在桌子后面的人鞠躬问好。
此人正是掌柜的刘长发！
刘长发今年四十有余，为人和善，将祖上的饭馆虽不说经营得空前盛大，但是也是红红火火，令一家人吃穿不愁。
“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刘长发看见赵悬壶进来，笑眯眯地说道。
赵悬壶将点心盒放在桌上，坐到了旁边的长条藤椅上。
这藤椅赵悬壶小时候没少在这里爬上爬下，那时候的轻松愉快跟现在赵悬壶心里的压抑是没法比的。
“悬壶啊，今天叫你来倒是没有别的事，就是今天我听说你跟一个江湖郎中打了个赌？”
刘长发也坐在了藤椅上，拿起自己的翡翠烟嘴的烟斗，划着一根火柴，点了起来。
“是的。”赵悬壶点头说道。
“听说用的是我这房子做的赌注？”
刘长发吐出一个烟圈，在烟雾缭绕中用烟斗指了指房子笑着问道。
“是的。”
赵悬壶完全不想否认。
“结果你还输了。”刘长发眯着眼说道。
这并不是个问句，所以赵悬壶也就没说什么。
具体的情况，刘长发一定已经知道了，这个赌在近百人面前打了，在这里人言如风，半天的时间就足以传遍整个区域。
所以赵悬壶也不想过多解释。
“你是不是本以为你不会输？”
刘长发看着赵悬壶问道。
赵悬壶看着刘长发的眼睛，这个四十岁的男人，眼神凌厉的就像是一把刀子。
赵悬壶叹了口气：“是的。我本以为我一定会赢。”
刘长发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悬壶，他在等赵悬壶自己把该说的话说完。
“我本来已经确诊那女子必死无疑，那可是心脏病啊，怎么可能有人能治好？可是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个被我下了死亡通知的人，就这样活过来了，这实在是令我不敢相信……”
赵悬壶激动地说道。
“但是你却并不因此沮丧。”刘长发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是的，看到那本应该死掉的女子重新活了过来，我的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完了，我输了’，而是‘太好了，她活过来了’，所以我并不认为我输的可耻，甚至在打赌之前，我就隐隐希望自己能够输掉。”
赵悬壶盯着刘长发的眼睛说道。
刘长发没有说话，也没有将烟斗再靠近自己的嘴边，只是任由它在空气中继续燃烧。
“要是你不能实现诺言怎么办？”
刘长发问道。
赵悬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
“要是我执意不将祖产卖给你呢？”
刘长发继续说道。“要知道你父亲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件事解决掉。”
赵悬壶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这个人注定要在中医界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就算现在按下去，早晚也会有他的出头之日的。”
刘长发看着赵悬壶，叹了口气：“是不是要是我不同意把店盘给你，你就要终身放弃给人治病了？”
“唯有如此了！”
赵悬壶斩钉截铁地说道。“失信于人，我没有脸面在这里再活下去！”
刘长发看着如此决绝的赵悬壶，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股怜爱之意，在他眼里，赵悬壶还是那个小不点孩子，但是又在一瞬间长大成人，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好吧，但是你的钱够吗？”刘长发又吸了一口烟斗。
赵悬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这几年倒是攒下了一点钱……不知道够不够……”
刘长发听赵悬壶这样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傻孩子！你刘叔难道还真的要你的钱不成？你用这钱，到别处去盘个店面，到时候我们就搬过去！”
赵悬壶听风刘长发这样说，激动地一把抓住刘长发的手说道：“刘叔！”
刘长发哈哈一笑：“得了，明天叫那小子来看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将你确诊的人都救了回来！”
赵悬壶对刘长发感激不尽，两人叙了一会儿旧后，就互相作别。
当赵悬壶走出德惠居的大门的时候，西方残阳正浓，一轮红日就像是在火中炙烤了多时的铁球一般通红。
赵悬壶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这百年老店，德惠居的金字招牌在夕阳里撒发着血红的光芒，就像是在用血泪诉说着自己的历史一般。
赵悬壶叹了口气，低下头，快步走回了赵氏医馆。
夜晚即将降临，人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阎莫收呢？这个流浪的医生今晚会有住处吗？
这一点没有人能知道，就像是现在中医界还没有人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