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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他不来,摸爬滚打,泥里来去,她原本也没有这么多的委屈。
  可是,他来了,看着她。
  她却觉得自己受尽了这世上的委屈。
  走过了云梯,踩过了独木桥,爬过了高墙,那低网低的一直低到了尘埃里。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形像可言了,爬吧,趴下去了,从土里往外滚,简直把自己变成了一只泥里的猴子。
  她成了个泥人儿,泥做的,实心的,里面充满了水,里外都一塌糊涂了,她看不清方向,只一味的爬着,爬着,爬的都不知道爬了多久。
  仿佛终于是从那铁丝网下爬出来了。
  她记不清了,不知道,没有任何时间上的感念,只有一个念头竖在了她心里,有人站在了前面,有人在等她。
  站,也站不起来了,滚了一身的泥,踉跄着,连走,带爬。
  那最后一百米的冲刺如同入了地狱,心,肝,脾,肺全部都造了反,在身体里扭曲着叫嚣着仿佛要冲出去了,她要死死闭紧了嘴,才不至于让自己整个人都爆开来。
  可是,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停下来。
  哪怕是爬,她也能爬过去的。
  终于,一双手伸出来,一把捞住了她,就把她抱起来了。
  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居然还有力气,去捶他,骂他:“骗子,骗人……”
  这个大骗子,这比什么都让她难堪,哪怕滚过了泥地成了一只虫子,也好过始终他都是在她面前演戏。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违心play是不是。
  骗子,这个骗子。
  “为什么……”她控诉着他,眼泪和了泥,看不清楚,他用双手往抹开了她的眼泪,一层又一层的,水做的女孩子们,怎么有这么多的眼泪。
  “为什么啊……”骗她,就这么好玩嘛。
  看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想入非非的。
  “你们……”德国佬在远处,看得一脸疑惑,“这是在排演戏剧吗……”
  那老大脸都黑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勉强嗯出了一声。
  “就是你们那个……著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那老大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转身就走。
  老三吓坏了,求援似的望向了欧阳茗,她比他更气:“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要为难人家了吗?”
  老三也是一脸无奈:“我没有啊,只说了一句让她跟小半天的训练,她都没还价,一口就答应了,再说了,就是个日常训练嘛,哪想到他们会搞成生离死别一样啊……”
  “让没受过训练的人跑四百米障碍,还敢说呢,出了事怎么办……”欧阳茗一脚踹了他一个踉跄。
  “一堆人看着呢,哪就这么好出事的……”老三不服气的嘟囔着。
  “人家明神在前面替咱们老大出气,你可倒好,在后面欺负人家女朋友。”
  欧阳茗这么一说,老三也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人,主要是老大脸一黑,这回他们谁都别想好受了,唉,都怪他,心眼太小了,非得把自己场子找回来不可,他走过去,想给行行道个谦,明远东却没理会他,抱起了行行往外走……
  欧阳茗急忙跟上去:“明神,你看这事儿办的,是我不周到……”
  明远东嗤笑一声:“所以,现在,她按说的都做到了,十公里,四百米障碍,事情是可以通融了吗?”
  “当然了……”老三尴尬的笑,“唉,其实,我也没那么……都是误会……”
  “不,我相信,你的原则很最重,一码归一码,半点不能含糊,可惜,这套原则全部都用在了别人身上,可对你们自己,你们可一点儿都不在乎,就为了表面上好看,跑到了风云球馆大闹一场,偷梁换柱,暗渡陈仓,劳民伤财,什么把戏都搞出来了!”明远东冰冷里透了轻蔑,看得欧阳茗和老三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唉,上司是个神经病,下属又这么不省心。
  欧阳茗看他们要走,急忙叫车,想让人送他们。
  明远东却连理都不想理他们了,根本没等车到,就走到了门外,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坐到了车上。
  行行一身泥,明远东也被她糊了个狼狈不堪,她还一直在哭,没完没了的,引得司机直往后面看,明远东不得不把她按在了怀里,衣服都透了,隐隐透着一种湿意,全是她看的眼泪,他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喘不过来气似的。
  “骗子……”她依旧在控诉着他。
  老三是捉弄她,那是她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你情我愿的,怪不得别人,可他不一样,他骗她。一直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夹进了她饭盒里的病号饭,还是别人都没有办法的时候,她一推他就倒下,她指着他,让他给她拿烤串,还为此,沾沾自喜,做了整整一夜的美梦……
  都是假的,虚的,骗人的。
  他装出了一副什么都听她的样子,让以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
  他眼里的别人都是大白菜,只有她……只有她……
  其实还不过是一根在白菜。
  这个骗子。
  “不是的……”
  不是,什么白菜,怎么可能。
  她那么肆无忌惮的闯进了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就做什么,居然还想让他像对别人一样无视她,就算他想,也做不到的。
  他抹去了她的眼泪,和着泥,一层又一层的,这才能看清她面孔。眼睛都哭肿了,鼻子是红的,嘴里始终念念不停嘟囔着什么,为什么啊,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不是的,他什么都听她的,按她所说的去做。
  其实……其实……只是……
  她还在嘟哝,哭得人心烦,嘴一张一张的,没完没了。
  不是,别哭了,他想说什么,可又说不出口,她声音在耳边一直嘤嘤嘤个不停,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低下了头去,突然就堵住了她的嘴。
  她嘤嘤的声音持续了几声,渐渐消失了……
  许久,她一把推开了他,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坐直了,一脸呆滞的望着前方。
  前方没什么可看的,除了那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
  烟火人烟,遍布了街巷。
  她两眼放空,嘴是微微张开的,好像在无声的质问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上面是空的,脚下高悬着。身体微屈,脚是那个问号上的点儿,勾勒出了一个完全无理解的世界……
  我是谁?
  我在哪儿?
  为什么?
  出了什么事?
  第55章 一个坏蛋,一个笨蛋
  车终于是停下来了, 到了球馆门口。
  明远东下了车,往前走了几步,见行行始终是呆呆的, 眼望了前方,他也站住了脚, 往后伸了手。
  下意识的, 行行把手伸给了他, 被他握住了,拖着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她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 一下子松开了他, 往后退了两步, 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他也站住了。
  “为什么……”她问的太多为什么了。到底是哪个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你……就能那么毫无顾忌的就亲下来了, 就好像……就好像……她哽咽着,水又漫上来了, “为什么要亲我?”
  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不是你先亲的。”
  “我吗?”她有些疑惑。
  啊, 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为了报复他们在榴莲焖饭和她做的火锅之间做出选择, 她踮起了脚来, 亲了他一下, 然后,就像偷油的耗子一样跑开了。可是……
  可是……
  “可我那不是闹着玩的吗?”
  她便感觉他漆黑闪亮的眼睛一下子就成了夜色, 夜幕仿佛是把整个城市都笼罩了,她站在了那里,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 黑的,暗的,无边无际。
  她心都沉下去了,不,不是的,她刚要开口,忽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是吗?”
  他反问她。她便听见他的声音:“我也是。”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看着他转过了身去,往球馆里走。
  她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一样,像个傻子,乞丐,笨蛋,那一瞬间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腔积蓄在海绵里的水,眼泪哗哗的,一直往外流,她呜呜呜呜的追在了他身后。
  可这次。他始终都没有回头。
  更没有像刚才一样把她的头按在了怀里,不让人看,不让她那么丢人。
  她丢人丢到了家,就这么一路哭着,进了球馆。
  两个人狼狈不堪,简直像是被人打劫过了,又强迫着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一个一身泥就算了,一个也是面无人色,朱梅被他们吓了一跳:“你们……这……这是……”
  这是打球去了。
  还是卖命去了呀?
  行行一见她,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了,抱住她就开始哭。
  朱梅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她们那个死鱼眼晚娘脸的小老板,她不禁把眼视看向了明远东,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呀,可明远东却沉着脸错开了视线,朱梅也没办法了,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哎呦我的妈呀,你可别哭了……”
  吓死人了好嘛。
  不……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呢,明明是她,把闹着玩的话先说出来的,可是……可是她那时候的确是闹着玩的呀,为什么他说他也是的时候,她眼泪就按捺不住的流下来了呢,她是个傻子,想不通,不明白。
  他不能这样说嘛,她不知道,他能这样说嘛,她也不知道……
  一肚子的委屈,怨愤,无处控诉。
  怪谁呢,她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