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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此情形,赵灵微借着袖子的掩饰,握紧了腰间窄刀的刀柄。
  而就在那些朔方郡的武将们都松了一口气,并用稍显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参将时,赵灵微的话便又传入了他们的耳边。
  她对参将说:“去找一把你们昨日切肉时用的小刀吧。就把刀交给你的这些同僚们,让他们每人都去刺他一刀。如此,你们才好接着亲如兄弟。”
  参将自是他们之中的聪明人。
  并且他也在方才收刀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同僚们望向他时的异样目光。
  当他听到赵灵微的话语,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快意。
  他去找了一把刀身比他的手还长的切骨刀,将其交到了先前眸光闪烁得最厉害的人手上。
  一刀,刺入肋侧。
  一刀,刺入心口。
  一刀,刺入左边胸膛。
  一刀,刺入腹部。
  待到他们全都将刀刺入了步六孤弗的尸身,咬紧了牙关的赵灵微便道了一声“好。”
  她高声说道:“朔方郡守将步六孤弗对太子不敬,还妄想加害太子妃。今日将其诛灭,你们统统都是有功之臣!”
  第44章
  ‘你们统统都是有功之臣!’
  此言化作一股向上的狂风。
  将这些原本已经跌落崖底的人全都又送上了平地,甚至是送上了山峰。
  那份激荡之意, 竟让这些魏国的武将们都感觉自己好像刚刚打完了一场又惊又险, 令他们全都精疲力竭, 却最终胜了的仗。
  “向正使!”
  “臣在。”
  “去拿笔墨,要找一张大一点的纸。”
  “是!”
  赵灵微先是用魏言对向天鸽说出吩咐, 而后向天鸽便再用商言告知仇怀光等人他所需要的东西。
  赵灵微看向那参将,问他叫什么名字。
  “末将,达奚嵘。”
  达奚嵘原本还在赵灵微执意要他去砍下步六孤弗的人头时,对她颇为怨恨。
  但在赵灵微让他给其余的人递去那把小刀之后, 他便对这位公主已完全是敬服之意了。
  赵灵微得了此人的名字, 点了点头:
  “你在得知步六孤弗对太子怀有异心, 并想将我献给逆臣贼子拓跋缺时给我通风报信,与我共商大计,为我引荐与你有同样志向的忠良之士。”
  达奚嵘眸光一闪, 道:“是。”
  赵灵微又点出一人,问了名字, 说:“你在步六孤弗派去的人要给我之卫队下毒时阻止了他们, 并将敌袭的确切时间告诉了我的千牛卫中郎将。”
  “你,你在我的卫队士兵要进城时解决了城楼上的守卫部队, 并为我打开了城门。”
  “还有你, 你将朔方郡城内的布防图献予我, 带着我的千鹘卫一起去端平了城内的三十九处防卫亭。”
  赵灵微每点出一人, 便先是问出对方的名字与官职, 而后再说出她为此人安排的“功劳”。
  向天鸽坐在整理出来的桌案前, 将那些全都写在了纸上。
  他一边低头书写,一边止不住地因为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而心下惊骇。
  写着写着,他竟不由地擦起了汗。
  “这里,官职写错了。”
  向天鸽刚写完了一行,还要接着向下写去。
  向他这里看了一眼的贺楼楚则单手握着龙雀天戟,用戟刀的底部尖刃,指了指向天鸽写错的地方。
  再次被人注意起来的向天鸽僵直了身体,而赵灵微则道:“无妨,写完之后,总归要再检查一遍的。”
  朔方郡的武将们已然不会再想对他们的“太子妃殿下”做出什么不利之事了。
  可仇怀光他们却不知道。依旧还是剑拔弩张地防备着这些人。
  赵灵微于是转过头去,看向单手拿着戟刀的贺楼楚。
  不过一眼而已,她便暴露出了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生怕自己太强悍,吓到了对方。
  说实话,赵灵微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因为,即使是在她走进这间屋子之前,都没有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
  但她已敏锐地察觉到,她应当这样做。
  这也即是她的,以少胜多之法。
  赵灵微知道,自己身边的千鹘卫、千牛卫、以及那一千五百多名羽林军卫队俱是精锐,且精通阵法。
  但宫中的护卫部队,还有那些习惯了在战场上正面杀敌的部队,此二者到底还是不同的。
  若是真让仇怀光与孙昭领兵作战,她是真不知两人能做到何种程度。
  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连仇、孙二人自己也不知道。
  以这些人去对上城外驻扎着的八千兵马,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
  赵灵微与贺楼楚虽相识不过数日,但她却能感觉到,对方并非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而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则更是剔透得能让她直接看进这个人的心里。
  此时,她的确从贺楼楚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东西。
  这个少年看向她的样子,已与过去有了那么些许的不同。
  但那之中,却依旧没有敬而远之,更没有畏惧。
  他似乎,是在试着去理解些什么。
  他也不太明白赵灵微为何在此时这样看他,便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仿佛是在回应她刚刚说的那句,显得有些无关紧要的话语。
  如此一来,赵灵微便又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去,继续点出还没被她问起过名字的最后几人。
  赵灵微让贺楼楚帮着向天鸽,将写好的表功章都看了一遍,再由向天鸽重新腾抄了一遍。
  她命这些被她编了功绩的人交出自己的印信,盖上那一条条她信手拈来的话语,再按上手印。
  若说那些人先前还只是被逼无奈,到了这一刻,就彻底上了贼船,回不了头了。
  故而,他们在给那一行行字加盖上自己的印信时,那神情简直堪称精彩。
  有看起来慎之又慎的,有苦闷叹息的,也有咬牙为之的。
  仇怀光定睛看着这一幕。
  这位女将军原本还是无比紧张的。
  可现在,她已不会片刻都不敢松开自己的刀柄了。
  但她依旧还是不解,也不知被向天鸽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
  站得离她很近的孙昭声音很轻地问道:“仇将军可有看出些什么了?”
  仇怀光摇头道:“不曾。”
  由于听不懂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些朔方郡武将的神情与动作被他们看在眼里,简直就像是一出虽让他们看不明白,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跌宕起伏与精彩纷呈的大戏。
  待到这份表功章终于好了,其实根本看不明白多少字的赵灵微便将其拿起,赞叹着看了一会儿。
  她招来仇怀光,命对方替自己把这张纸收好,而后又以商礼向达奚嵘行了一礼。
  达奚嵘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礼仪,却依旧是依葫芦画瓢般地也向赵灵微回了一礼。
  “劳烦达奚将军替我把步六孤弗的兵符与印信拿来。”
  达奚嵘沉着气应了声,并走向已然血肉模糊的昔日主将,从对方的身上翻出了那染血的兵符。
  赵灵微也不多看那两块东西一眼,只是笑着用贺楼楚先前撕给她的那块衣摆接住了朔方郡守将的兵符,双手一起捧着它。
  “甚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城外驻军的军营,宣读这份表功章。众位将军也好带我认识一番我朔方郡的军士们。”
  向天鸽曾在数天前对赵灵微说过,他将以公主殿下马首是瞻。
  当时,他只是想告诉对方,自己与公主绝对是站在一边的。
  可现在,他便真的唯太和公主殿下马首是瞻了。
  若赵灵微只是将这份表功章藏起来,作为对于这些人的要挟。
  那么,他们之中总可能有那么一两人会想要摧毁这张看似轻于鸿毛,却实则重如朔方郡的纸。
  如此一来,她不如现在就将其公之于众,把这些人全都绑上自己的战车。
  而后,便不会再有人真的只是去在意这张纸了。
  她有这般心性,这般气魄,偏生还这般清醒。
  如此之人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男子……向天鸽也从未见到过。
  不……
  等等,容他想想。
  有一人。
  此时的向天鸽竟不自觉地想起他们离开神都的那一日。
  当时,他们正要走出丹凤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