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算丈夫还在的时候,她也没被个孽障这么顶撞过啊!
“呜呜呜……没法活了啊,老太爷,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找你了……政儿,去给为娘收拾行李,我这就回金陵,给你爹守陵去……”贾母扔了拐杖,拿帕子捂了脸哭嚷起来。
这一招,算是贾母的杀手锏,从来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可惜,今儿施展出来好像也不太管用。
贾政同王夫人倒是围着她,又是跪又是劝的。可赦大老爷就冷漠多了,就是冷眼瞧着,似乎想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真要回一趟老家。
荣禧堂的房顶上,宇文熙稳稳地蹲在屋脊上,贾小环坐在他怀里,抻着小脑袋。从他这个方向,正好能瞧见贾母的动作,不由叹道:“你说说,明明是朝廷的一品诰命,动不动就闹着要回老家,她什么时候能真回一趟啊。”
宇文熙起先并没吭声,贾小环本也没打算听他的,谁知半晌过去听见了一句,“想回就叫她回呗。”
“……伯伯,溺爱小孩子是不对的。”贾小环义正言辞!
☆、第73章
“没事, 伯伯就宠着你。”宇文熙揉一把贾小环的发顶, 又将下巴轻抵在上面。
尽管知道这话得打着折扣听,贾小环仍旧是洋洋自得,傲娇地“哼”上一声。
他俩在这儿窃窃私语, 底下贾赦等人的热闹却还没完。
贾母哭得泣不成声,跺着脚地要回老家金陵去。贾政在跟前苦劝不住,气急败坏地就到了赦大老爷面前,疾声厉色地喝道:“你还不去给老太太赔罪认错,真要逼得她老人家孤家寡人, 背井离乡不成……”
“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你政老二不是身体抱恙要辞官, 正好陪着老太太回金陵养老啊;还有你那媳妇, 不也是金陵人士,陪着一道儿回去, 还能回娘家探探亲;再说了,你儿子宝玉不是个读书的种子嘛,县试、府试、院试、乡试, 那一场不得在金陵考啊。”
赦大老爷并不为所动,反斜眼睨着贾政, 道:“怎么着, 你难不成还指望荣国府名下那荫生的名额?我告诉你, 你那凤凰蛋的宝玉是指望不上了。不过, 老子的荫生名额还真是给了你曾经的儿子。贾环,环儿,就是他。”
“这事儿呢, 老子也上过折子了,圣上二话没说地就批了呢。就算这时候环儿用不着,圣上也给他留着呢。”大老爷瞅瞅贾政等人愈发难看的脸色,就连贾母的哭喊声都弱了些,笑得开怀多了,“老二啊,你是不知道,为着这个圣上大笔一挥,着琏儿也进了国子监啦。”
贾政闻言就有些头昏脑涨的,他明明记得方才说的是老太太回金陵的事,这怎么就拐弯到了监生名额上了呢。
不过,他的确是打着那个荫生名额的主意,左右大房那两个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材料,荣国府阖府上下,也就只有他的宝玉有资格享受那名额啊。
当年,若不是贾赦死活不给荫生名额,他的珠儿也不会为了考试,活活地累垮了身子。十四岁就考中了秀才啊,该是多聪慧个孩子,若是进了国子监,来日便能直接参加会试,又怎会……
那荫生名额,本来就是大房欠他的!
赦大老爷才不管政老二有多窝火,见贾母都已经停住了哭声,两眼瞪着他,似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正好这时候林之孝带着人从荣禧堂出来,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是里面还有老太太、老爷太太的,林之孝的腿就有些软。只是,还不等他有甚反应呢,就被身后的汉子架住,半扶半拽地到了赦大老爷跟前。
“行了,关了这门吧。留下几个人守着,等明儿就该有礼部的人来上封条了。”大老爷转过身来,仰头看一眼这做大堂,注视着正当中的那道匾额,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他是个没出息的,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只盼着日后贾家子孙能东山再起,重现荣国府国公府邸的荣耀啊。
跟随贾赦前来的汉子们十分听命,当即便答应一声,分出几个来关上了荣禧堂的大门,然后站在门口当起门神来。而在赦大老爷的身后,仍旧站着几十号人。
贾母被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不是没叫下人去动手,要给贾赦些教训。可贾赦也不知从哪带过来的人,各个都是身手了得的,一个打三五个不在话下。荣国府的这些下人上去没两下,就都给怼回来了。
“贾珍呢?他这做族长的,怎么还没来?还有,还有族老们,都给我请来……这还有没有祖宗家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人伦了,还是不是母子兄弟了啊?”自己扛不住场子了,贾母只好搬起了救兵。凭着她贾家老太君的身份,不信族人们还能向着贾赦。
鸳鸯的脸色很慌张,她还从没见过大老爷这么嚣张,竟然连老太太都浑不在意。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老太太似乎……对这样嚣张的大老爷没什么办法。这让她心里有些异样,险些都没听见贾母叫嚷。
还是不知被谁推了下,鸳鸯方才连忙回道:“回老太太,珍大爷他去了玄真观,带着小蓉大爷一块儿去的;还有几位族老,都、都是家里有事,来……来不了。”
她不敢看老太太的脸色,声音却越说越小了。到了最后,几乎都要听不见。没办法,老太太那眼神儿盯在她身上,就跟刮骨刀似的。
“呵……呜呜……”贾母闻言,简直气得又哭又笑,“去,给我去玄真观叫人,连贾敬也一块儿叫回来。政儿,你也不用跟这畜生歪缠,你去,到顺天府去请府尹,再到北静王府请水王爷,到镇国公府请牛伯爵,到……”
凡是在京的四王八公,让贾母点了个遍,最后双眼狠厉地盯着贾赦,恨声道:“去,把他们都给我老婆子请来,让他们给我这老太婆评评理。顺道看看,我这养了四十多年的儿子,居然是个这么样的畜生。我老太婆也不要脸面了,让全京城的都来瞧瞧……”
贾母的眼睛丝毫不错地盯着赦大老爷,想要看到他脸上有何变化,想要看到他大惊失色,想要看到他惊慌失措……
只可惜,她什么都没看见,赦大老爷就那么淡淡地跟她对视,分毫未被她的恐吓吓到。
“若是还不行……”贾母心里的恨啊,简直就要滔天,此时咬着牙道:“那老太婆我就去求见皇上,请太上皇,请当今圣上来判一判,我这儿子有多不孝!”
贾政在一旁,见贾赦仍旧没有丝毫惊惧,心里未免着急,跺着脚就红了眼睛,“大哥,看你把老太太给气的,还不赶紧认错赔罪,求她老人家原谅。难道说,你真的要将事情闹大,落得个身败名裂、万人唾弃的下场吗?!”那神情,别提有多苦口婆心了。
赦大老爷看看贾母,又瞧瞧贾政,靠近了贾政,轻声道:“想去请谁都只管去,你哥我占着国法,谁都没法跟我说理。还有,你们是不是自己傻,就当旁的人也跟你们一样傻?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看你政老二能把谁请来。”
“还想用‘孝’字来压我,来呀!”说着,他的声音越发轻细地道:“今上刚把老圣人撵下台,你去打听打听,满朝文武,谁这会儿敢提那个字儿?不是我说呀,政老二,你那官还是赶紧辞了吧,不然就你这脑子在朝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老子就得给你背黑锅。”
“那老子得多冤!”赦大老爷拍拍贾政的肩膀,啐过去一口。
听着贾赦的话,贾政简直如坠冰窟,浑身都抖个不停。当耳中又听到贾母嚷嚷着“孝”字时,他根本就是下意识地喝过去,“闭嘴,不准再说那个字。”
“你……”贾母被喝斥地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怒吼着“政儿!”
贾政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到了贾母身边赔罪,母子两个就纠缠起来。
赦大老爷可没空听他们废话,向着身后的汉子吩咐道:“还是让林管家带着你们,给我把正堂东面的院子都清出来。里面不管原先住的谁,都给撵出去。东西咱也不要他们的,都给搬出来,只要不是放在我地盘上,搁哪儿都行。”
他这话贾母、贾政两个没听见,王夫人可是听得清楚,当即便是眼睛一厉,恨不能咬死贾赦。
荣禧堂东面住的是谁?是她!不但有她的院子,还有她老爷的外房,还有她孙儿的屋子,那是他们二房正经居住的地方。
贾赦现今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抄了他们二房的家,撵得他们无家可归呀!
只是,还没等王夫人炸刺儿,便又听到赦大老爷的声音,“林之孝,这份御赐清单你拎着,搬东西的时候记着清点。别的老爷不跟他们计较,但御赐的东西不能丢,但凡是御赐之物都收好了。谁要是敢叽歪的,你们就给老子抽,甭管是谁。”最后一句,大老爷是冲着汉子们说的。
赦大老爷已经打定主意,老爷他妻妾成群、儿女双全,如今住那院子太小,得把地方扩充扩充才是。论理,他一正经袭爵的爷们儿,还没兄弟住得宽敞,这不合适呀!
二房这么些年管家理事,占了公中多少便宜,大老爷不管。他也压根儿没打算要公中的财物,一股脑儿都给了政老二又如何,就当是老爷他买个清净。先有老太太,后有王氏,荣国府公中也剩不下什么。
但是,祖上留下的御赐之物不行,那些东西都是有记录,回头万一查起来,少了哪一件儿都是罪过,这罪过还只会往他身上落。赦大老爷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不想因着这个去受罪。
听见贾赦还提了御赐之物,王夫人更是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