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之前周驭还在,房间里空调没关。
这会儿屋子里没人,空调仍在运行着。
她快步到窗边,窗台上的雏菊已经枯萎,不知道是谁折了一把干掉的花叶,有花瓣落在窗台上。
傍晚的温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花瓣散了一地。
温笙心下一沉,忙拿起手机给周驭打了电话。
没人接。
温笙身形微晃,她扶住窗台,指尖用力到发白。
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周驭不会走了,他明明说过不会走了。
温奶奶只简单冲个澡,很快就出来了。
她在路上折腾一天,早就饿了,才出浴室就催促着温笙,“笙笙啊,奶奶洗好啦。你想好没,咱们去哪吃啊。”
温笙被打断了思绪。
她握紧手机,给周驭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出去吃饭,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关窗。】
信息图标闪烁两下,显示送达。
温笙的视线紧紧盯着收件人的姓名。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他天亮时说过的话,温笙都记得,也都相信。
他说会留下来,她就信他会守约。
不能在温奶奶面前露出异样,温笙深吸一口气,很快整理好情绪踏出房间。
“来了。”
……
温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紧跟时事潮流,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有些年轻人还强。
她老早听说流光商场上新开了家黑暗餐厅,出了门就拉着温笙打上车直奔流光。
温笙本来很担心,黑暗餐厅,听起来就很没有安全感。
但细想想,温奶奶的眼睛看不见,虽然有基本光感,但却不能视物,每天都如同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里。在那样的餐厅里用餐,大约可以感受奶奶平日的体会。
温笙这么想着,便没有拒绝。
路上,温笙点开徐川的微信。
找到了周驭的消息,温笙昨晚就告诉了他,也许周驭现在是去找他了也说不定。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却发现好像没有合适的理由和问句可以用在这里。
温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试探。
恰巧,这时候方妍的微信进来。
妍妍:【笙笙,晚上一起宵夜嘛?带上那两只~】
温笙心念微动,回复:【我正和奶奶去吃饭,晚上不一定出来】
方妍很快回过来:【呜呜,我后天要回我爸妈那一趟,我怕他们不让我转学「哭泣」】
方妍在认识徐川之前,为了远离家里唠叨的爸妈,实现独立自由的梦想,一狠心报了个邻省的学校。她爸妈为这事跟方妍吵了一大架,但上周录取通知书寄过来之后,方妍的爸妈突然就想通了。
考远考近,总归是方妍自己选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然而就在他们开始张罗后续入学事宜的同时,方妍又突然反悔了。
邻省说近不近,说远,那对刚开始热恋的方妍和徐川来说,确实相当的远。
尽管徐川不介意异地恋,但方妍内心里是不想的。加上她知道温笙也会留在s市,不愿意出去念书的念头就更坚定了。
本来方妍父母也应该会欢喜地同意她的决定,但因为之前为了报学校的事情,她和家里闹得太不愉快了。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答应了,方妍又突然说要换回来,她怕被妈妈骂个狗血淋头。
她这些天一直想找机会跟温笙商量这事,让她帮助自己出出主意来着。可谁知道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适合开口的机会一直没有。
后天就要去见爹妈了,方妍觉得不能再拖了,于是干脆定了今天晚上,大家一边宵夜一边群策群力,也许这个事情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温笙看过信息,还没回复,方妍的第二条信息又来了。
妍妍:【嘤嘤嘤,笙笙你快点救救我~】
她都这样撒娇拜托了,温笙也不能拒绝。
回复了一个好字,方妍马上把宵夜的时间和地址发过来了,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微信末了还有一句嘱咐:【一定记得把周驭带来,徐川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悄悄说,他超担心他家驭哥「白眼」)】
看来周驭也没去找徐川。
那他去了哪?
快到地方了,温笙收起疑心,锁上屏幕,扶着温奶奶准备下车。
那家黑暗餐厅在商场顶层,这一层大多都是餐饮美食店,各家为了招揽生意,都是想尽了办法在招牌和门脸上打上各种吸引人眼球的灯光,唯有中间名叫幽谷的那家店不一样。
纯黑的木质门帘,餐厅外的招待穿着黑色燕尾服,银色的面具遮住半张脸,身后幽暗的蓝紫色光线将入口的神秘氛围渲染得十分到位。
招待看了看温笙和温奶奶的祖孙组合,欢迎光临之后,银色面具下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怪异。
也是,这种餐厅打出的噱头应该是吸引情侣或年轻人打卡,而温奶奶……她甚至还需要人扶着。
因为餐厅内部装修的特殊性,招待担心老人进去会有不便,一时拿不定注意,好声好气地让温笙她们先在门口看看菜单,他转身进去找来经理。
不一会儿经理出来了。
经理望望温奶奶,再看看温笙,接着用最谄媚地笑脸说了最直白的话:“这个,您看咱们三人加一块儿可能都还没奶奶年龄大,咱们餐厅里的装修着实不太适合高龄老人进去用餐。这也是为老太太的安全考虑,还请您谅解。”
这是拒绝了她们入场。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温笙无意为难与他们,正要劝温奶奶重新换家餐厅,身后却突然有道人声传来——
“我奶奶今天就要在这吃饭。”
温笙一怔,回头。
周驭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仍是在家里时那副散漫的造型,插在兜里的手在走近她的时候扶上她的后腰,淡淡薄荷烟草的气味将她包围,熟悉的体温让温笙心头忍不住泛起潮热。
温奶奶认出了周驭的声音,向着他的方向转头,惊喜道:“小周?你也来吃饭啊,好巧啊!”
“是啊,真是巧。”温奶奶看不见周驭此时揽着温笙的姿态,更看不见周驭在说话时低头吻在温笙眼上的动作。
他唇上微凉,还有些干燥,印在她眼角时,刺刺的痒。
温笙抬眼,对上他黑眸里诱人的笑。
点点惑人的媚态在他眼角绽放。
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般轻佻的模样。
他没走,真是太好了。
温笙的视线一时无法从他脸上挪开。
“怎么这样看我。”周驭轻笑,忽而附在她耳边问:“几个小时不见,就这么想我?”
“……”
温笙脸上一热,心底那些潮湿酸涩的感觉顿时被羞赧取代。
她下意识地垂眸,听见周驭对侍应生和经理说:“三人位,谢谢。”
-
周显兴给了赵邦一个月时间带回周驭,赵邦最开始觉得一个月太长,他只要一个星期就能搞定。
但周显兴把周驭的资料扔到他面前,告诉他,他周显兴的儿子,并不是他能随意应付的对象。
一语成谶。
如今离一个月之期只剩最后三十六个小时,他果然没能将周驭说服。
柏曼酒店高层房间,赵邦对着s市霓虹夜色,心情晦暗。
他刚刚跟周显兴通过电话,周显兴知晓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在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赵邦自知办事不利,沉声道:“这件事情都是我掉以轻心,不仅没能说服少爷,反而还被……”他顿一下,眉头皱紧,接着说:“老爷接下来有何打算,赵邦一定全力配合。等成功将少爷带回,赵邦甘愿领罚。”
周显兴仍然沉默。
半晌,就在赵邦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等着吧。”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赵邦来不及问任何关于这三个字的解释,周显兴已然挂了电话。
赵邦在周家待了二十年,他深知从周显兴开始,整个周家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地算计。周家的所有人表面看起来都是云淡风轻的,但实际却个个都是翻手为云覆手杀人与无形的狠角色。
他没想到连周驭也是这样。
周驭七岁被送往s市,周家明面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与他有过任何来往,金钱上的资助更是不曾存在。他以为一个在穷困环境下长大的私生子,就算姓周,也比不上周家人的半根手指头。
可下午的时候,周驭却好好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在出发前,周显兴会那样叮嘱他。
‘老头子快死了吧?现在盯着周家这块肥肉的眼睛不少呢。你猜,如果有人把周家二十年前那些龌龊事抖给媒体,明天开盘的时候,显兴集团的股价是跌还是涨啊。’
‘你说要是老头子临死前看见我把他的显兴集团弄垮,他会不会想和我一起下地狱?’
‘赵邦,你现在知道什么才是威胁了吗。’
……
赵邦现在忆起周驭那时阴阴笑着的神情,仍觉得胆寒。
他怎么也想不到,周驭虽然人远在s市,却对周家近些年的事情了若指掌。
说起来,他对周驭还真是有些佩服。
他不愧是周显兴的儿子,不愧是周家的人。即便这些年相隔千里,也仍无法改变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