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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小冬的意思很明确,目前情况下,争取范围最高到省级就可以了,再往上,国家层面,不靠谱程度跟冲出地球差不多。
  颜长民对季小冬的“心中有数”很满意。他不是怕季小冬好高骛远,而是怕季小冬真能有通天的手段,通过市里争取到国家层面的资金,到时候资金带帽下来,乡里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乡里希望治下的老百姓有本事,希望她这个什么“合作社”做大做强,但不希望这个强大的经济体超出乡里的控制能力。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手底下出现一个不听吆喝的“独立王国”。
  聊到这儿,你来我往的种种试探中,双方都在云山雾罩的言语里释放出巨大的善意和信息量。
  前戏已经铺垫的差不多。
  既然双方有共同的目标,那么,关键问题核心问题,就要拿到桌面上谈。
  季小冬一向信奉亲兄弟明算账,事前谈好关键问题,比事后撕x更有助于维护双方关系。
  “颜叔。”季小冬问:“乡里准备给我们争取多少钱?乡里准备分多少?”
  颜长民愣了一下,吃惊的盯着季小冬。
  刚刚不是谈(打太极)的挺愉快,怎么突然图穷匕见?!
  他以为这个话题季小冬现在会避而不谈,等到资金下达之后大家再来一次……或几次……愉快的太极交流活动。
  “颜乡长。”
  季小冬换了公事公办的称呼。
  颜长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奔而过。
  你直接把这问题问我脸上,那刚刚还跟我绕这么大圈子干嘛,图什么?图我这里的茶叶好喝?!
  季小冬不着急,慢慢悠悠喝着茶等着颜乡长的回答。
  这才是最关键最关键的问题,自己面对政府毕竟是弱势方,现在含糊过去,以后打落牙齿和血吞的绝对是自己家这一方。
  她刚刚绕那么多圈子也不是纯粹为了喝水聊天闲磕牙,她在系统里学的“屠龙术”上说,要农村包围城市,从周边对方认为可有可无的地方搞起,打好基础,做好铺垫。
  上来先啃硬骨头容易崩牙。
  她前面东拉西扯那么多,就是在颜乡长心里形成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互相成就,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理印象。并且还站在乡镇府那边,聊了聊乡镇府资金紧缺的情况——具体情况。
  什么东西一旦落到实处,yy出来的也会跟真的一样。虽然连报告都没打,颜长民心里会觉得已经有了这笔钱。
  如果季小冬没有这些铺垫,上来直接说我想申请国家各级惠农补助,可以给你分账。
  谁听了都得把她赶出去关上大门告诉她你想都不要想休想用糖衣炮弹腐蚀我们的干部!
  “颜乡长。我们这样……”
  季小冬见颜长民长久不说话,伸出一只手前后翻了翻。
  五五开,如何。
  不如何。颜长民心道。
  他既不知道到时候乡里需要多少啊,也不知道能拨下来多少。谁不都是钱拨下来之后再视情况而定,从来没遇到过季小冬这样提前“分赃”的。
  “能不能拨下来都难说。”颜长民给季小冬泼冷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
  “不然这样。不论拨下来多少,我们只要1万,把银行贷款还上。”季小冬说:“其他的都归我们乡财政。”
  季小冬这是以退为进,她先提出具体分配方式,不论如何,颜长民都得“接招”。
  并且面上一定要过得去。
  颜长民听了不由皱眉,季小冬今天是一定要让自己把将来的分账方式定下来。
  八十年代是国家经济原始资本积累的丛林时期,从国家到地方,一切都在探索,很多形式都没有规范下来。对于季小冬和颜长民要做的这件事情来说,放到四十年之后,可能会犯法,但是在当时,这是上上下下都默认的一种资金分配方式。
  78年之后,地方上慢慢松绑,经济发展快,有钱的地方渐渐不想按时交税,不听老大吆喝。
  之后几年,国家改革税制,强干弱枝。先把地方上的钱抽走,再通过竞争性的各类项目下发。
  谁听话给谁,看你们听不听话。
  但是政府不是经济经营主体,怎么办呢。所以政府和企业、个体户等经营主体大家互相“合作”,我帮你争项目拿资金,资金下来我们分。
  下拨的资金层层下发,层层留点儿。嗯……大家都不容易嘛。
  “拨到乡财政账上的钱。”颜长民沉吟一会儿,对季小冬说:“乡里拿五层,两层给你们村集体,三层给你们合作社,怎么样。”
  季小冬讨价还价:“乡里拿四层,给村集体三层。”
  颜长民想了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村里有事情也需要乡里拨钱,这里多给村集体钱,其他地方可以少给。
  “可以。”颜长民同意:“按你说的,四三三。”
  “所有的资金都这么分吗?”
  “所有的,你还想要多少。”
  季小冬掰着手指算:“区里有吗?”
  “区里比我们还穷。”
  季小冬:……
  那好吧。
  “市里得有项目吧,省里也得有点吧。这两家,我们能申请下来多少?”
  颜长民想了想,说:“市里基本上能申请下来。毕竟你家草莓宁泽市出名了。省里得争取,难说。”
  颜长民边说边打开办公室的立柜,给季小冬找出一份其他人的申报书,给季小冬看。
  “你按照这个形式,写申报书。”
  季小冬翻了翻,指着项目资金一栏,问:“这里,填多少钱?”
  “问市里要15万,省里要30万。”颜长民说:“项目书多写几份,顶上能拨的钱多着呢。”
  啧啧啧。
  颜长民狮子大开口,听得季小冬咋舌。
  她家赚了1万,在牌坊村,不是,在平安乡已经是富得流油的存在了。
  “能给我们拨多少?”
  季小冬忍不住动心。
  这不但还银行贷款妥妥的,还能发展别的事业。
  颜长民说:“难说。”
  他也不知道拨到乡财政账面上,最终还剩几个子儿。
  “不是,颜叔。”
  谈完正事儿,季小冬又恢复了跟颜长民之间的称呼。
  “你没跟区里说好,咱乡里的项目拨给咱多少吗?”
  颜长民心道,没你这么直接。
  “这样乱猜,咱乡里废这么多功夫,不能让别人摘果子呀。你得给他们划个底线吧。”
  你说的好有道理,可我不能这么办。
  颜长民说:“你小孩,不懂。这不合政治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乡里钱少等于她到手的钱也少了啊,季小冬跟颜长民说:“我刚刚给你说分账,您不也给我分了。”
  颜长民:……
  那是因为你是小孩我让着你,不稀罕跟你一样。
  “我知道是颜叔您让着我。”季小冬提前把话说出来:“颜叔您大人有大量,有水平。有水平才能当领导,我相信您的水平,您也得相信区领导的水平啊?”
  颜长民:……
  让一个小丫头将了军。
  颜长民说:“是你有水平。不然你去区里给领导谈?”
  “叔,那不越级了吗。”季小冬说:“区大门往哪开我都不认识呢。”
  “下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不、不好吧。”
  季小冬擦汗,为什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颜长民说:“区政府跟银行挨着,你不去?”
  “去,怎么能不去。”
  其他都是假的,先从银行把钱贷出来把钢材买了才是真的。
  那些草莓地才是自己家目前最根本的立身之本。
  季小冬忧愁:“也不知道我爸妈在钢厂谈的怎么样。”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
  季海明和王荣花回来了。
  “怎么样,谈的怎么样?”
  季小冬看到俩人春风满面,猜着结果一定不错。
  “还可以。”季海明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吨200块钱,还给我们铸成拱形钢管,不要加工费。”
  季小冬心里一算,比大钢厂便宜快一半。
  颜长民问:“你们订了多少?”
  “定了150吨。”
  “150吨?”季小冬疑惑的问季海明:“咱合作社里80亩地,按一亩地两吨算,至少得160吨啊?”
  季海明订的时候心疼钱,多10吨多2000块呢。
  “我,我。”季海明挠挠头,说:“我寻思着咱省着点用,150差不多也能够。就……就凑了个整。”
  “凑个整你咋不订200吨。”
  季小冬对季海明的“穷人思维”无语:“你现在省一点儿小钱,偷工减料,大棚质量不过关,将来损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