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们牌坊村的村民也要算一方。”齐北辰说:“钢材是给他们用的,还不要他们出钱。”
“但他们目前不能直接给我们带来什么。”季小冬说:“不能算。”
还能有谁?
齐北辰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承认自己脑子不如季小冬, 虚心求教:“季老师教教我?”
不愤不启, 不悱不发。
季小冬把自己大致的想法说了一下, 跟齐北辰说:“这只是我初步的一个想法, 你觉得有什么疏漏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没有没有。”
齐北辰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脑子开足马力才堪堪把季小冬说的套路听明白, 提意见?不可能的!唯一的意见, 哦, 不, 应该是疑问。
齐北辰扳过季小冬肩膀,他个子高, 正好能看到季小冬发心,鸦青色的发丝柔柔软软。
“季小冬, 你另一个脑袋在哪里呢?”
“去你的!”季小冬打掉他的手。
“叔, 季叔。”齐北辰在季小冬这里吃了瘪,转向季海明:“季小冬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季海明在前面呵呵干笑。
跟她爹我吃一样饭长大的,我还比她多吃三十多年米,现在她说啥我这当爹的已经听不懂了。
“正经的。”季小冬趴在三轮车厢前面的横梁上,拿着发动三轮的那根“z”字形铁棍戳戳季海明肩膀:“爸,回去你动员动员,号召号召大家加入合作社一起干。”
季小冬怕季海明不同意,吊根“胡萝卜”给季海明画大饼:“加入的人越多,合到每个人身上成本越低, 咱挣的越多你知道吗。”
“还有,你想啊,大家都跟你季海明挣钱了,以后你在村里还不说啥是啥,下次换届咱也弄个村支书当当。”
“知道。”季海明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只是担心:“我把大家都叫起来,万一弄不到钱怎么办?”
“哈哈。”季小冬问:“你信不信你闺女的本事?”
这个问题,如果一年前问,季海明是绝对不信的。
现在么……
季海明狠狠点头:“信!我闺女说能弄来钱,一定能弄来钱!”
对季小冬有着盲目信任的季海明,执行能力不是盖的,一路上回家,遇见村里人,打招呼的方式变成了:要不要加我的合作社跟我种草莓?
“啥?”
“啥?”
“啥?”
等对方反应过来,季海明已经骑着三轮远去只留下屁股后的一阵黑烟。
“季海明要带大家种草莓?!”
“加什么社……合作,种草莓?!”
这个消息涨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在牌坊村里飞快的传播。
季海明要带大家致富!
快点去!
牌坊村里的人早就看季海明家又是草莓又是三轮,日子红红火火,眼红的嗷嗷叫。
私下里偷苗子、偷技术、甚至趴季海明家墙根,什么主意都打了,就想知道季海明家怎么发的家!
现在说什么?!季海明要带大家伙一起种?
有人怀疑,季德茂的种,能有这么好心?
有人担心,哪有自己赚钱赚的好好的,让大家伙一起赚钱的?大家赚的多了,他家不就赚的少了?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一时间,牌坊村里的许多人被这个消息搅和的,吃不下坐不直,挠啊挠啊挠破了脑袋。
问问他去不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谁怕谁!
李大叔:“季海明在哪儿?”
张二哥:“我看他往村部去了。”
张二哥回家一琢磨,李大叔现在就去找了季海明,我如果不去,待会儿晚了是不是挣钱没我家份儿?!
一拍大腿赶紧往村部跑。
张二哥遇见刘三哥,刘三哥碰见季大娘……牌坊村所有人家唯恐落后,都撒丫子往村部跑。
季海明正在村部纠结用大喇叭喊人是不是“公权私用”会不会影响不好,听见门外隐隐有人喊他。
转头隔着玻璃一看,差点没吓一跳。
村部小院里乌泱泱站满了人,门口还有人在奋力往里挤。
季海明推门出去:“支书不在……这个……”
“我们是找你的!”
“对!二哥!”一个跟季海明关系不错的姓陈的后生说:“我们都是来找你,加那个什么社,一起种草莓的!”
“海明,你可不能不让我加啊。”一个本家老太太窜出来,抓着季海明的手:“你小时候我天天给你糖,现在你富了……。”
季海明赶紧把手抽出来。
还有人看似跟周围人说话,实则说给他季海明听:“咱兄弟加不上,把他们加上的苗子都拔了哈哈哈哈。”
季海明心里滴汗……我路上顶多遇见五个人,怎么来了这么多。
“呃,这个。”季海明咽咽吐沫:“大家不要慌,我先打个电话。”
“快点!”
“就是,二哥,你先说个章程!”
季海明咣当关上村部的门,用背顶住门缝。似乎这样就能隔绝掉屋外院子里躁动的空气和人群。
他生在村里长在村里,对村子里的危险有天热的敏锐和直觉,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现在,心里就是发虚,特别特别心虚。他忽然觉得,但凡季小冬掺和的事情,都……都特么的发展超出想象。
所以他也顾不得什么认识不认识,直接把电话打到宁泽中学:“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你们的学生季小冬!”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又焦躁,终于听到季小冬声音。
“咱全村老少爷们儿都来了!”季海明攥着话筒给季小冬吼:“这么多人可咋整!咋整!”
季小冬轻声笑了一声:“大家这么热情?好事儿啊!”
“我都快疯了!”季海明说:“我以为十个人顶天了!这么多人!”
“按我交代给你的说呗。”
“都要参加怎么办?!”
“那就都参加啊。”季小冬没觉得十个人和一百个人有什么不同:“人多了好,力量大。”
“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人越多钱越好弄,真的,信我。”季小冬用激将法激季海明:“季海明同志,你还是不是党员了,还要不要致富了,还敢不敢战斗了!天天说我丫头片子,胆量不会没我大吧!按我跟你交代好的,错不了!”
季海明不好意思的咳了声:“谁说我不敢了,我只是怕这么多人你搞钱压力大。”
“不用担心我这边,战斗吧!季海明同志!”
季小冬挂了电话,看到校长张勇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你又搞什么事情了?”
“没有,怎么可能。”季小冬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天天努力学习争取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张勇脸色更加复杂,学生这么有上进心,他这个做校长的,总不能跟学生说,你就是太有用了我的心脏才受不了的……
季海明的目前脸色跟张勇一样复杂。
他深吸口气,拉开村部簌簌落灰的两扇木门。
院子里的眼睛“刷”的朝他看过来。
季海明从来没给这么多人讲过话,腿肚子马上有点转筋。磕磕巴巴背季小冬给他准备好的“讲话稿”:“那个……自愿加入……,签合同,一个合同五年。”
有人打断季海明的话:“啥是合同?”
“就是……就是签字画押”季海明说:“你加入了一加加五年,中途不许退出!”
“这不是卖身契?!”底下嗡嗡乱成一团,有个老头喊:“新社会了怎么还搞这一套?!季海明你反动!”
季海明吓的心里一哆嗦,这大帽子扣的,他可带不住。
“怎么能是卖身契!谁又没逼你!”季海明说:“你能接受就加入,不能接受就不加。几个人合伙做生意……”
人群里又有人喊:“社会主义你竟然要做生意!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种地!”季海明扯着嗓子大喊:“几个人合伙种地!总得写清楚谁是谁吧!”
季海明再老实,心里也起了火。这都是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我好心好意带领大家致富,你挑三拣四,不想干不干!谁也没求你!
有了火气就有了底气。
“暴躁版”季海明冲破“老实巴交”季海明的外壳,指着院子里的人骂:“爱干干不干滚!”
老实人不轻易发火,所以发火时更恐怖,谁也不想挣不着钱就滚,院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想干的,分两种!有钱的拿钱拿地,挣钱之后分的多;没钱的只拿地不出钱,挣了钱分的少!”季海明说:“我给你们盖大棚、发苗子,教技术!你们回家商量商量,想不想干,怎么干!想干的,一家派一个代表,明天下午3点来村部开会!”
季海明耍了一次“官威”,效果非常不错。
有的人一听出钱出地,心里打了退堂鼓。万一挣不了钱呢?还得一签签五年,不可靠,实在太不可靠。特别是一些年龄大一点人,更不想冒这个险。
第二天下午,到村部开会的,大半是年轻人。
季海明把合同细讲了一遍:“你们手里的地,因为有多有少,所以我承包过来统一分配。给你们一亩地一年200斤粮食的承包费。”
“我出钱把大棚盖上,你们租我的棚,每个棚按面积算,1亩地一年租金30块钱。种出来草莓我按3块钱一斤统一收,收完能不能卖出去,卖多少,赔了赚了都算我的。”
“还有,你们如果有钱,除了把地承包给我,还可以出钱。这个钱,用来盖大棚,按你出资的比例,每年再给分红!”
季海明说:“都仔细想想,想好再做决定。签了合同大家就是一家人,要劲儿往一处使,不要签了合同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