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西点屋。
容向晚脸上的微笑保持到那辆黑色的军牌车里去之后才瞬间凝固。
圆脸姑娘陈燕燕原本还在跟她调侃刚刚那位先生长得真是帅,倾国倾城,若是也把头发漂染成银白色,都能跟一夜爆红的小天王灵煜并肩了。却在转身之际看见她家老板那张惨白的脸和雪洞一样的眼睛。
“容姐?”陈燕燕赶紧的走过来蹲下身子在容向晚的面前晃了晃手。
容向晚痴然的目光闪了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渐渐地泛起水光。清澈的泪水在虹膜上渐渐地凝聚,然后终于满溢,啪嗒一声落下来,砸在她那双白皙纤瘦的手上。
“容姐?你怎么了?”陈燕燕握住了容向晚落满泪水的双手,急切地问。
容向晚轻轻地摇头,把手抽回去,扶着轮椅慢慢地站起来,脚步蹒跚的走进了烘烤间。
“容姐?!”陈燕燕想跟进去劝说,但恰好顾客进来,她也只能先招呼顾客。
容向晚一个人躲在烘焙间的圆凳上,把工作帽摘下来丢到一旁,双手抓进发间,慢慢地拱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你还是出现了!你终于还是出现了!你终于!
你走就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只是时隔七年多,你还是那个你,而我却早就不是我了!
容向晚无措的流着泪,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这样几句话。
十几分钟之后,陈燕燕送走了买蛋糕的顾客进来看容向晚的时候,容向晚已经不哭了。她的眼睛甚至没有红肿,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只有眼底的一片鲜红昭示着她内心深刻的悲伤。
“容姐,你没事吧?”陈燕燕担心的问。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容向晚的手熟练地打着哑语。
“那好。咱们的巧克力慕斯卖没了,你再做一点吧。苹果派也只剩下一个了,待会儿对面中学的孩子们放了学苹果派就不够卖了呢。”
好的。
容向晚做了个手势之后,坐上陈燕燕推过来的轮椅,开始在烘焙间里转来转去的忙碌。
但那个下午,容向晚的巧克力慕斯烤出来苦涩无比而苹果派里面的果酱错放成了猕猴桃,然后因为把食盐当成了糖,烤出来的东西又酸又咸。
陈燕燕吃了一口就哭了:“容姐,这是怎么回事儿嘛!”
容向晚淡淡的苦笑着打手语:算了,你把这些都丢掉吧。店里的东西能卖就卖,我去接孩子了。
陈燕燕看了一眼钟表,立刻点头:“好,马上到时间了,你路上小心点。”
容向晚微笑着点点头,从轮椅上站起来,脚步蹒跚的出门,下台阶,然后坐进门口停放的一辆白色的四轮电瓶代步车里。
少年路小学的门口已经有很多家长等在那里。
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三点一刻就放学,小娃娃们一个个都是父母的心头宝,家长们宁可早到也绝不会误了接孩子的时间。
容向晚的小电瓶车没办法开到学校门口,便找了个空儿停下来,缓缓地下车,锁上车门后,她慢慢地走到学校门口接孩子的位置。
一个坐在花坛上的老太太朝她打招呼:“容易妈妈!过来这边坐!”
容向晚朝着那位老太太笑了笑,慢慢地走了过去。老太太对旁边一个年轻的妈妈说:“麻烦你给她让个地方吧,她的腿不能站太久。”
年轻的妈妈正在用手机刷微博,听了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容向晚那穿着牛仔裤的双腿,微微笑了笑,起身走开。
容向晚朝着她微微欠了欠身,然后才坐下来。
“容易妈妈,你今天来的挺早啊。”老太太很热情的聊天,“店里不忙?”
容向晚点了点头,给老太太一个微笑。
“你脸色不大好啊,生病啦?”
容向晚又摇了摇头,依然微笑着。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忙起来就忘了自己的身体。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弄了这一身的病!”
“不过你也是没办法,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哎!难啊!”
“幸好容易这孩子聪明伶俐,你也算有个盼头哈!”
“我说你这腿应该找个老中医看看,我儿子那天说天津有个老中医,祖上是御医,曾经给宫里那些女人们治病的。你想之前那些妃嫔宫女们动不动就跪下,一天不知跪多少回,哪个腿上不是一堆毛病?跟你这个差不多,应该能治好的吧?”
容向晚不说话,一直微笑着听老太太东一句西一句的说。
不远处,顾易铭穿着一袭烟灰色的中长款风衣,侧身坐在一棵大树后面,嘴里叼着一颗烟,眼神却一直睨着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容向晚。
自从他在爱弥儿西饼屋离开,脑子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别的人,满满的都是容向晚,满的他眼眶发胀,鼻子发酸,连张口吐出来的烟圈儿都能弯曲成容向晚清泠的眼神。
严肃跟他喝酒,他一言不发端起杯子来就喝。
宁可发现情形不对,把他酒杯里的酒换成了水,看着他喝下去后严肃问:这酒怎么样?
顾易铭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酒!
我操!严肃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捏住了他的耳朵:你小子没事儿吧?
顾易铭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抄起酒瓶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我要在q市住下来,你海天花园的房子还闲着没?
严肃看了一眼宁可,宁可二话没说递过一张磁卡:随便用。
顾易铭接过卡之后立刻起身,拎了自己的行李包就走了。
宁可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十分担忧。
严肃拍拍她的肩膀,抄起电话给凌墨打过去:帮我盯个人,看有什么麻烦立刻跟我说。
顾易铭直接开着严肃的车去了海天花园,进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又拎了车钥匙匆匆出门,直奔爱弥儿西饼屋。
把车停在西饼屋对面的马路边上,顾易铭坐在车里抽完了两包烟。
然后他看见容向晚慢慢地推开西饼屋厚重的玻璃门,然后缓缓地出来,再侧身,一步一步的下台阶,她左脚下台阶,右脚跟上,然后再下一个台阶,再跟上。那宛如六十岁以上老人的小心翼翼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