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商泽忆所猜,这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正是衣家家主衣浩邈。对于满门英才的衣家家主,胡八刀没多大尊重,已经与他勾肩搭臂起来,衣浩邈似乎也不在意,受之坦然。
“小沧浪,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武学上的奇思妙想,来跟我探讨啊。” 衣浩邈满脸笑容,对胡八刀意外的客气,倒不像胡八刀所说的拒人千里,反更像是热情好客的老好人模样。
这倒是商泽忆错了,衣家的不喜结交是真,衣浩邈更是其中极遵家训的老顽固,只是单独对胡八刀这样热情,自然有他的原因。
原来衣浩邈在拒客之外,还是一名武痴,对天下武学痴狂无比,以他之家世,想见识的武学自然是阅遍了,虽他武学修为不是最高,但胸中所识之武学却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说他是武库都不逞多让。
他自幼学武,刚满十六就走遍天下遍访天下宗门,在七十岁那年已是阅遍了天下武学,天下已经没任何武学能再入他眼,即使后人再创,也不过是新酒装旧瓶,再激不起他的兴趣。常人应当心满意足,但老爷子不开心啊,他阅了一辈子的武,忽然哪天发现已经到头了,再没新东西可看了,他就从里到外都难受得要死。
正当他难受的时候,在白鹿城内意外地遇见了仍只十几岁的胡八刀。那时胡八刀以天下第一为目标,武学从不遵循传统之道,而是推陈出新有诸多创新。
见过他自创之招,有些虽说不上多大威力,对武学之道另辟蹊径,每一招都与当世不同,极具创意。老爷子喜出望外,于是难得与人交好的老爷子破例交个胡八刀这个小辈作友,时常与他探讨武学,研究与当世不同的武学之招。
以老爷子的见地加上胡八刀的武学上的创意,两人将武学的理论又推进了一步,于是才有了胡说八刀的雏形。
“小沧浪,你那第八刀成了吗?” 衣浩邈兴奋地问道,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里闪着光,就仿佛个孩子。
胡八刀闻言眼睛深处微微有些暗淡,但他仍笑嘻嘻地回答:“成了!”
“太好了!” 衣浩邈一听胡八刀终于成了第八刀,激动地直拍手,也没注意胡八刀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淡,他意气风发仿佛年轻几十岁,不顾形象地嚷嚷道:“成了就好,哪天让衣海愁这小子见见,看他老子是不是还是比他厉害,姜还是老的辣。”
衣海愁,正是白海愁的原名,他本就是衣家的二公子,不过自他成了城主后就依例改姓白了,现在整个白鹿城还用原名喊他的也就是衣浩邈一人。
在衣浩邈身后是他的长子衣海藏,同时他也是衣轻裘的父亲,白还愁的哥哥,他在老爷子与胡八刀聊得欢的时候插不上嘴,听到老爷子说要让胡八刀用胡说八刀的最后一招试刀白海愁,他忙出来阻止道:“父亲千万不可,海愁身子不好,第八刀威力又过大,一旦试刀必非死即伤不可。”
衣浩邈兴致正浓,却被衣海藏打搅,他不开心地瞪了衣海藏一眼,骂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后者脖子一缩,显然很害怕自己的父亲。
嘴上虽然骂得凶,但衣浩邈再没有提起让胡八刀试刀白海愁的话语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他刚才所言,也只不过是嘴上过过瘾,心底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衣浩邈骂族内的晚辈,这胡八刀已经看过太多次了,那是极不给脸的,随便哪个后辈那都是张口就来,即使是成了城主的白海愁,回到衣家也要受着。不过白海愁资质超人,少有被骂,被骂的最多的是衣海藏。
当年他与衣浩邈研讨胡说八道,衣海藏也在侧旁听,只不过他资质一般,多是跟不上两人节奏,所以老被衣浩邈骂,他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过衣浩邈虽然骂得狠,却是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每次骂过之后都会悉心解释,甚至亲自下场指点,力求让衣海藏看个明白。
这也是为何衣海藏会知道第八刀威力巨大的原因。
胡八刀与衣浩邈寒暄过了,指着商泽忆点出正题:“衣老头,这是我的朋友商泽忆,你大概也听过了,是商国的四皇子,也是城主候选者之一,跟你们家的衣轻裘有点关系,今天有事来找你们家衣轻裘。”
衣浩邈闻言瞟了一眼商泽忆,只一眼,商泽忆有自己全身内外都被看了个通透的感觉,他不禁直起腰背,努力不让衣浩邈看轻。
但衣浩邈看他一眼就收了回来,神色神秘地点评了一句:“这小子有些意思,有机会遇到商韬代我向他问个好,江湖少了他就少了许多乐趣。”
商泽忆有些摸不着头脑,商韬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叫他带话?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老爷子已经招呼他进来了:“轻裘正在努力为我娶个孙媳妇,你来了也好,年轻人能说到一块,说不定能帮帮他。进来吧,下人会带着你去找他的。”
让商泽忆进门同时,老爷子手一直没松开胡八刀,他久未有什么新招可见,一颗武痴的心早已饥渴难耐,兴致高涨地要与胡八刀研讨:“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闹去,我们去研讨武艺,你去把第八刀讲给老头子我听听。”
商泽忆听着啼笑皆非,胡八刀今年才二十八,怎么算都是风华正茂,可衣浩邈一会大人说话,一会他们年轻人,将胡八刀讲得跟七老八十那样。
不过胡八刀也不在意,他给商泽忆使了个眼色,就被老爷子与衣海藏簇拥着走了。
一边有下人过来给商泽忆带路。
“商公子这边请。”
带路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比他大一点,修为不错,已经接近炼神。商泽忆一路走来暗暗观察,见到衣家内无论是下人还是族人,修为都算不错,至少都有上一品,过了炼神也不在少数。
连普通的门人修为都近炼神,他暗自赞叹,果然是如胡八刀所言,衣家自身的实力强大到吓人。
走了片刻,就到了一处院子。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传来娇憨的声音。
“哎呀,你不要老在我面前,妨碍到我练刀了。”
果然如此啊。商泽忆心里跟明镜似的,衣浩邈说衣轻裘正努力给他娶个孙媳妇,那一脸满意的神态,不用想他就猜到老爷子所说的孙媳妇是谁了。
一听这声音他更确定了,杨落羽,除了她还能是谁。
这世上除了白海愁之外仅有的两名拥有金色心晶的天才,年纪轻轻到了归虚境,无论实力与天赋都强大到吓人,关键还是衣轻求真心喜欢,在以实力为尊的衣浩邈看来,这样的孙媳妇是最适合不过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衣轻裘娶媳妇之路并不顺畅。
商泽忆打发了带路的小伙子离开,自己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
院子里杨落羽手正握在刀柄上,而衣轻裘像个花痴一样地蹲在她面前傻乐。
好一副黑天鹅与流口水的蛤蟆对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