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姝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去大牢探望百里衍。百里衍贵为皇子，哪里吃过这等苦，若是出了意外，熬不住大肆公布自己身份，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她避开他人耳目走到大牢门口。
有宁洛七提前安排，她很顺利走进大牢里面。
“只给半柱香的时间！”
狱卒小心翼翼观望四周，确认了没人，才把姜静姝放进去。
踏进牢内，沉重腐朽的气味传来，姜静姝皱了皱眉，不过脸色还算平静，并没有太大排斥举动。
她很熟悉这种气味，当年姜家地狱景象时，正是这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她被关在笼子里，被折磨到身上没一块好肉时，正是这种血腥味道。
走过一个个牢门，最后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百里衍衣衫凌乱，脸色苍白无神，虚弱的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七少爷。”姜静姝唤了一声。
在这里当然不能喊殿下，想了想，便用少爷来代替。
百里衍浑身僵硬，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到面前来人，寂灭的眼神渐渐恢复神采，燃起一抹希冀。
“静，静姝……？”他楞楞的，不敢相信。
她怎么会来这里？
牢内黑暗，油灯朦朦胧胧。
脏乱不堪的地方，她就像是一束光，陡然撞进心里。她穿着月白绣花长裙，明艳又陌生，把纱帽摘下时，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好似能看透人心。
被她直直盯着，百里衍感到羞愧，恨不得钻进洞里去。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要是没去喝花酒，就不会被陷害，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
百里衍深深垂头，他宁愿姜静姝没来探望他，那么也就不会看到他如此落魄的模样了。
“七少爷放心，您很快能出去的。”姜静姝安抚着道，她的声音平静，有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特殊功效。
百里衍沉默，死死掐着铁栏杆，差点没把铁皮给刮下来。
姜静姝又从篮子里端出一个碗，“这是陶大夫熬的醒酒汤，滋润养胃，喝下去会舒服很多。”
她一双素手，把碗递过来。
百里衍怔怔看着碗，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
汤药散发着清新药香，驱散此地作呕的血腥味，百里衍翻腾火烧的胃好似也安定下来，他急忙拿过碗，一饮而尽。
喝完后确实舒服，至少不像之前烧心烧胃。
“谢谢。”
他苦涩逼出一句话，声音沙哑沉闷。
姜静姝看着百里衍，看到他状态还好，松了一口气。
“那么，七少爷保重。”事情要是解决的顺利，这两天百里衍就能从牢里出来。
姜静姝转身要走，百里衍内心纠结，拧紧了半天，看到她要走，下意识喊住。“等等……”
姜静姝停下脚步，转过脸看他。
百里衍面色窘迫，不敢直视，“抱歉……”他磕磕绊绊，吐出这么一句话。
姜静姝直直看他，“你现在最对不住的人，应该是你自己。”
他自己吗？
百里衍内心苦涩，他把他自己作到如此境地，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四周黑暗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百里衍浑身像是被抽去力气，缓慢跌做到地上。
*
“这个法子真的有用吗？”
“俗话说做了亏心事，夜怕鬼敲门，更何况是杀了人，只要不是心肠歹毒的刽子手，绝对会有心理阴影。”姜静姝在一旁道。
陶启明皱着眉，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有扮女装的事情了，没想到这次又得扮作女子，不，是扮作女鬼。
“姜姑娘，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有这种事，千万不要叫上我！”
“我知道，我知道了。”
陶启明嘴上喋喋不休，表示不满，不过还是认认真真的易容。
“怎样？”
“等等，让我看看……” 姜静姝看了眼画像，画卷上画着死去的女子玲儿。“好像眉毛不太像……”
“现在呢？”
“很好！看不出任何异样！”
姜静姝感叹，陶启明的易容术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惊奇，他全然变成了画卷上女子的脸，只是稍显苍白而已。
“男子今日会去牡丹楼，到时候会见会见他就可以了。”
姜静姝卷起画卷，扔进一旁火盆里，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眼中闪过哀伤同情。一个如花般的女子默默无闻死去，男子却逍遥自在，全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放心，他会付出代价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姜姑娘你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
夜里。
牡丹楼里寻欢作乐，酒气冲天，阁楼里挂着红灯笼，妖娆又迷醉人。
男子摇摇晃晃着身子，走进牡丹楼，随即有两名女子迎上来，“少爷，您好久没来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妹忘记了？”
“哪有，小爷我可想念你们小嘴想念的紧呢！”
“少爷，你好坏……”女子娇嗔。
酒过三巡，男子觉得头昏脑胀，浑身轻飘飘的，早就把之前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女子把男子领到房里，声音娇媚道：“少爷，您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家马上回来……”
“好好，你可要快点。”男子醉醺醺的笑着。
房里不知道点了什么香，青色烟雾缥缈，气味清冷。
男子躺在床榻上，身体沉重。
“水，水……”
他感到口干舌燥，想喝水，但是喊了半天人，都没人理会。
房间外，姜静姝看着房内景象，视线冰冷。
“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带来了。”青楼女子一脸乖巧。
姜静姝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成色上等的簪子递给女子，女子惊喜，眼中闪过喜色，真没想到姑娘如此大方，出手阔绰。
虽然不知把刘少爷引过来所谓何事，不过做什么都跟她无关。
女子欢欢喜喜拿过簪子，翻来覆去的看，“那么奴家就退下了。”
“水，水……”
男子觉得喉咙里像是烧了火一样，迷迷糊糊间起身，就去倒茶。整整灌了两杯茶水，才觉得缓和，同时意识也清醒不少。
房里静悄悄的，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这时他看到背影婀娜的女子坐在铜镜前，女子用木梳梳着长发，侧脸肌肤雪白，如同画中人。
男子一下子直了眼，“你，你是何人……”
他一步步走过去，越看越觉得女子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最终色意占上风，他走过去，一把抱住铜镜前的女子。
“来，好好伺候小爷，爷绝不会亏待你的！”
“你是何人？是新来的姑娘吗？”男子的手不停在女子身上上上下下摸索着。
黑发女子僵硬的转过脸，“少爷……您不认识我了嘛……”
声音幽幽，冰冷瘆人，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一样。
这时屋子里也觉得冰冷，青烟缥缈，增添了一份诡异。
“你……你……”
男子怔怔看着怀里的人。
怀里女子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他汗毛竖立，从头到脚感到冰冷，她……她……她是玲儿！
玲儿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腾的起身，目眦尽裂，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你……你……鬼啊！鬼啊！”
“少爷，奴家做错了什么……奴家死的好冤枉啊……”女子咽呜哭泣，哭声瘆人，“呜呜……少爷您为何要狠心杀了奴家？”
“我我……”男子连连后退，惊恐地都说不出话来。
他猛地转身就要跑，但冲到门口发现房间早就被锁住，怎么推都推不开门。
“救命啊！有鬼啊！有鬼！”
“少爷……”
幽幽的声音由远而近，缓慢凑到男子耳边，玲儿惨白的脸，眼眶深陷进去，瞳孔漆黑，两行血泪从眼角流出。
“少爷，奴家好冤啊……”
“你放过我吧！玲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过我吧，我会每年给你烧纸钱，烧好多好多纸钱！”男子扑腾一声双膝跪到地上，不停搓着双手求饶。
“我没有想杀你，那只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会摔倒……是真的……”
“少爷……”声音幽幽，女鬼没打算放过人，伸出冰冷惨白的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男子痛哭流涕，一把鼻涕一把泪，死命磕头，“是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住你！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可千万不要害我啊……”
“少爷……”女子停下动作，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他，“只要你去认罪，真心实意给我道歉，我就不取你性命。”
“好好！我会去认罪！”
男子浑身发抖不敢看她，最后两眼一翻，直接吓昏过去。
陶启明低头看昏死过去的男子，翻了个白眼，“这么胆小？还是男的么？”
姜静姝打开锁住的门，看到满脸是血的陶启明，内心也是一惊，连忙移开视线，“赶紧擦擦脸吧。”
陶启明用袖子抹了把脸，“他会去主动认罪吗？”
姜静姝看着男子，冷声笑了笑，没有回答。
男子迷迷糊糊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松软床榻上。
“啊！”他发出一声惊叫，浑身都是冷汗。
“鬼，鬼啊……”
房间里平静，好像一切都是梦境。他擦了把汗，惊魂未定，他方才好像看见了玲儿。
“难道是梦吗？”
他喃喃道，视线向下移，余光看见自己手上握着沾了?血的手帕，正是玲儿的手帕！
“鬼，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