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你说话你自己信吗?”梁忞胸口这把火窝好几年了,自己姐姐的、自己好哥们儿的,全在肋叉子里横冲直撞,根本不想多说话。串儿青看他又不愿意搭理自己,不多嘴,省得自讨一没趣儿。
出租车一路东拐西转,眼看要开到石景山了,他往外头张望,找自己小时候的回忆。“诶,从前这边儿有个石景山游乐园,你来过吗?”
“没有。”梁忞后悔身上没有胶布,想让他闭嘴。这时候谁烦他,他就想让谁消停了。
串儿青算着年头,怅然所失。“也是,你这年纪肯定不知道……从前大北京可没有欢乐谷,没有人造雪滑雪场,陶然亭的大滑梯,夏天的石景山游乐园,冬天去什刹海或者龙潭公园滑冰,春节去地坛庙会。石景山有个大转盘摩天轮,没去过的人可惜了。”
梁忞连听都没听过这些,声音很短地刺他,纪雨石有的,他一样不落。“你丫别逼逼了行吗?”
“行,行,到地方了你叫我,我眯一会儿。”串儿青几乎贴着左车门坐,后排好大一块空都叫这小子的电吉他占了,也不知道给人腾腾地方。可他没歇多久车就停了,睁眼又被冬天给晃了一眼。
梁语柔,还是那身黑色的羽绒服,比乌鸦还黑,还瘦。她不像流行的南韩姑娘,脸上圆乎乎的,她很有棱角,眉梢总像挂着雪一片,反光,漂亮。
逮了好几年的人又见面了,上一回见俩人还没分手呢。“……我没功夫和你纠缠旧情,要不是为了我弟早把你蹬了。”
对面的人显然刚从机场回来,脚边一个银灰色的日默瓦行李箱。当年的事儿他也躲了,刚成年就弄出个孩子来,出事儿之后被家里急急往国外送,生怕女孩儿家里不依不饶要负责,那好好的一辈子可就搭进去。
可他万万想不到梁语柔这姑娘不是普通人,她记仇记到死,刚下飞机就逮住了显然是从没放过自己,找了私家侦探!
“艹他麻痹的……师傅停车!”梁忞看清了人是谁,绝对认不错,付过钱刚迈车门,砰噔一下子被人拽了回来,“艹!你丫有病吧!”
出租司机适时地咳了一下,一路没出声了,这时候提醒俩人要打出去打。
串儿青依旧是那张冷脸,笑也不好好地笑,很找抽地问:“你大学毕业了吗?”
梁忞太烦他了,特别是现在这时候,看谁都想打。“毕业了啊,读研呢,松手行吗?不然打你丫的。”
“读研?那就好好读,别惹事儿。拿着,一会儿见着你姐的时候把这个给她。”串儿青愣是把小人书塞给他,紧了紧青绿色的军大衣,从左门下了车。
梁语柔感觉有个人走过来,但不是梁忞,更不可能是石头,她特意交待的别让石头知道。回身果真不是,串儿青的青皮冒了岔儿,很短,眼神也很短。
“你干嘛来?”梁语柔只剩讶异。再一次见着初恋毫无感觉,情绪上的波动是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的。青色的人一来,好像把她给吹清醒了。
“不干嘛,看看你。”串儿青紧了下裤腰带,大衣拍着风呼一声打了过去,盖脸而下,“我就艹你大爷的!”
医院里,纪成礼脸色惨白,除了生气还有下不来台的尴尬。他掂量着自己这个儿子不学好,从上高中就彻底坏了,每周日找不着人,还爱和别人动手。
捅了娄子倒是知道出国躲着,花多少钱就不说了,回国回到一半就在飞机上认识一个小明星,男的!这可比他把人打成二级伤残严重多了,纪成礼二话不说,也不想听儿子解释,一脚踹出家门来个干脆利落。
再然后就更气人了,儿子不仅没分,还像模像样地过起小日子来。这种彻底挑战纪成礼为父权威的行为不亚于宣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再一招金蝉脱壳,把儿子光溜溜晾在社会上,爱咋咋办。反正他最清楚石头,从落地就没吃过苦、没缺过钱,必须有人陪,自己根本没法讨生活,时间久了还不得老老实实回家认错。
结果儿子不仅没按照预想的轨迹回家,还在外头扎了根。听说是天天送外卖,风尘仆仆地住地下室里,闹得纪成礼这大半年看见外卖小哥就想停车,仔细瞧瞧头盔里的是不是亲儿子那张脸。
今天倒好,回家了,也认错了,开口就是要钱。行吧,说是为了救人,纪成礼忍耐下来跟着看看,真要是儿子的工友他能帮就帮。没想到儿子还是没学好,养了个没羞没臊的小白脸!
“这人是谁?”纪成礼那两片高血压药算白吃了,抖着的手指杨兴。
纪雨石没料到师兄来这一出,慌得手足无措,直接把杨兴往旮旯里揪。“我艹师兄你别这样儿……那是我爸,亲的,亲的,亲的!那是我亲爸!”
“亲爸?”杨兴感觉自己离歇逼不远了,刚才是小光的事闹的,但他毕竟是龙霸天,神智恢复的速度相当快。“亲、亲爸啊……亲爸?纪雨石你丫的又骗我什么了!”
“诶诶,你别急,你别急……”纪雨石回头和他爸打招呼,意思是这边处理着呢,满脸写着我师兄是好人,再回头就怂了,打算先拿小光的事来堵这个篓子,“小光是不是要做手术?多少钱啊?师兄我爱你,你是我老公你最帅。”
“帅屁!你家到底怎么着了?纪雨石你个小骗子!”杨兴实在不敢回头,哎呦我靠,真是小石头亲爸大石头吗?那完蛋了,自己刚才那么一闹怕是第一印象彻底歇菜。
纪雨石欲哭无泪,真是想哭,柔柔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口说没用的谎话,自己是当玩笑可别人当真就不好了。他不信啊,张口闭口就能圆一个谎出来,这回玩儿大了吧,把感情幸福都玩儿进去了。
“是,你别急,你别急啊,千万别急……”纪雨石多希望眼前有本知错就改百科全书,一定背诵全文,“是,我是骗你了,一开始咱俩认识的时候吧,我只当个玩笑。那时候我也没想咱俩以后好上了,就当个玩儿……”
“所以你就玩儿我是吧?”杨兴气得想揪着他的脸把人拎起来,要不是他亲爹在。就因为好玩儿,纪雨石居然编这个大瞎话骗人,就因为好玩儿,这人就敢骗他。
“所以你家里根本就没穷是吧?”杨兴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骗我是吧?去外地读书了是吧?当小鸭子了是吧!”
“是是是,我的锅,我骗你我承认,你别当着我爸面揍我,给我留一丢丢的面子就好。”纪雨石想在脑门儿刻一个悔字,“我一开始真没想到啊,你说我像小鸭子我就随口一说,那天是被……被我爸整了,身无分文扫地出门,不是金主爸爸,真是我亲生爸爸。”
“为什么扫地出门?”杨兴气得胸口直突突,“在哪儿读的书?”
纪雨石打起乖乖牌来,两边哄的话他选择先哄老婆。“在美国读的书,主修艺术史,打冰球的。师兄别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敢骗你了。”
“骗我特好玩儿是吧?”杨兴太气了,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生气过。纪雨石信誓旦旦说自己下过海,还敢给自己报几万的起跳价,闹得杨兴那些日子天天睡不着,后悔没早点儿遇上他,让小石头走了一条可以避免的路。
他还怕纪雨石沾染上不好的习惯,甚至担心他过惯了纸醉金迷的好日子,住不惯自己的小地下室,原来都是假的,都是纪雨石随口骗人的瞎话。
“一开始是特好玩儿……但后来就不好玩儿了,真不好玩儿了,你别皱眉头啊。”纪雨石想咬破手指写个悔过的血书,立个字据吧,“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我错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