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不上就算了,遇上了,我说了算。”杨兴看着那一道裂痕。这是多大的力道撞了纪雨石的腿,才能让屏幕直接碎成两块。
杨兴仿佛目击了小石头一个趔趄被人摁在地上暴踢,万箭穿心疼。
纪雨石不再吭声,只是看着杨兴雪白的喉结。“师兄啊你真白,我给你咬了个牙印儿嘿!赶紧开店赚钱比什么都重要。等店一开,你教我怎么送外卖,我就是什刹海这片最野的外卖小哥了……嘶……”
“又疼了吧!”杨兴想掀被子看,一下被摁了手,又气又疑惑,“都这时候了你别闹!你让我看看,真出血了咱们赶快回医院!”
“师兄……”纪雨石拼命地笑着,给杨兴拨拉刘海,全是汗,“别给我出气,千万别……我挨完这顿打,小光他就没事儿了,你别让我……别让我白疼这一顿,行不行?”下颚骨微微发着青,“别让我白疼这一趟,行不行?杨兴你特么给我句准话!”就算疼也疼得很要强,昂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
这样子好比有人拿钻头往他心尖上打洞,酸得眼睛蛰痛。杨兴暂时不计较了:“行,师兄带着你踏踏实实赚钱。咱们赚了钱再去看姥姥。”
“那行,嘿嘿。”纪雨石哆嗦着点了点头,才把娇气都抛给他,展示的坚强一下就不成事儿了,“师兄哄哄我呗,要亲亲抱抱举高高,还要摸摸小脑壳。”
杨兴正气头上,忍不住被逗笑了。“你别贫啊,等好了再抱。”
纪雨石看他笑也放心大胆地笑了:“那我困困了……可疼得不敢睡,你看着我啊,要是出门跟我说一声儿再走。”
“嗯,师兄不走。等你睡醒了咱们吃两片止疼药。”杨兴用捧的方式去捏他尖下巴,这么漂亮的脸现在疼得蜡黄,颧骨底下凹出一片烫手的阴影。
可他不敢碰,他自责。要是自己早开口,小石头不会瘦这么多。要是自己早去接,他或许不会挨这顿打。明明最憎恶别人有话不会好好说,可偏偏最不会的人正是自己。杨兴的心很久没这样不依不饶地疼过了,疼得他反反复复深深呼吸。
“睡吧,师兄看着你。”
“嗯,你别走啊,我一个人害怕。”纪雨石实在太累了:“小光要是过来你别骂他,小爷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疼他,虽然你俩长得是挺像的……”
“因为什么?”杨兴一顿。
“因为喜欢你呗,行了吧?满意了?”纪雨石怪难为情的,心跳得特别厉害,“我特么小鸟儿都快折了……睡了啊!”
杨兴像个坏人,想缠着他多听几句,不舍得让他睡觉。“这就睡了?不叫师兄亲一个啊?”
“啊?我真睡了。”纪雨石给自己拉被子,一把拉到下巴,“你要想亲我也拦不住啊,还有我都特么说完了,你不……不表示表示啊?你别装逼啊,亲了我你就是我小媳妇儿了!”
“说什么啊?”小媳妇儿?杨兴还真没反应过来,看纪雨石狼狈不堪地占他便宜。
“你说亲倒是亲啊!”纪雨石眼角挂着埋怨,“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王八蛋大骗子。”
“等你好了师兄再亲,先睡觉。”杨兴深深弯下腰,又低了头,亲了纪雨石挂彩的眉骨。
小石头其实是很听话的,杨兴现在才掌握诀窍,重点是得有耐心哄他。现在看他稳稳地呼吸,嘴巴时而张一张的,他就特别安心满足了。
抱着人往医院冲的时候杨兴认真考虑过回家这条出路。他怕纪雨石需要用钱,万一当晚必须手术才能救。
钱这个字,杨兴心里刺刺地疼。要不是钱,妈妈不会扔下爸爸,嫁给一个足足大她二十几岁的男人。对于这个继父,杨兴到现在都很排斥。
矮、黑、丑、结巴、没有文化、农村户口……放在别人身上都不算什么,但放在继父身上只叫杨兴更看不起他。见面礼是一套房,继父送给他们母子的,可杨兴自小嘴毒,他明知故犯,非要说自己有爸爸,才不认他。
换来一个狠狠的耳光。
那瞬间杨兴有些恍惚,他强撑着不流泪,直到半边脸高高肿起来。他疯狂地想念生父,想爷爷,想他的大白,恨不得扑到继父身上打一架。母亲气得一直骂,倒是憨厚的继父在旁边劝,说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磕磕巴巴的,可并没有换来杨兴的好感。
因为你,我妈打我,我记住了。
继父的发迹从杨兴读初中开始,租给国家办厂的土地被征收,连厂子带地皮给了巨额补偿款。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杨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他始终甩不掉继父的财富光环,就好像他得到的成绩都是因为继父的钱,无端端被大风吹来的。
母亲为了身材没有再要孩子,整日沉迷富豪太太的生活。杨兴却忘不掉父亲最后那天,仿佛就在昨晚。他就坐在家里的小沙发上,孤独,一言不发,眼神明亮,看着最爱的女人收拾包袱,带走那时唯一的儿子。杨兴能感觉出来他很想和自己说几句的,但那个男人把不舍和挽留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说了一句到了新家要听话。
到了新家要听话,走吧。
杨兴是哭着走的,笑着找回来的。可父亲永远不在了,大白也没有等他。于是他一股脑儿地恨上了那个男人。
但就在凌晨杨兴动摇过几秒,尽管这几秒稍纵即逝还是震了他一下。小石头懂事了,他说得没错,踏踏实实赚钱最重要,人在社会上混要学会低头。
自己是不是可以低头?估计悬,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杨兴一边和装修公司联系一边思考,直到天色已晚,纪雨石睡醒了。
一片安眠药睡8个小时,可以了。
纪雨石睡得很难受,平躺躺不住,曲起腿侧卧还好。可真侧着了他又翻不回去,还没疼醒就哼哼起来,嗯一声嗯一声的,好像一只等着来救的流浪猫。
“师兄,我叫尿给憋醒了……”纪雨石不说是疼醒的,夹着腿,又像个害羞的大姑娘,“你扶我起来?”
“你且起不来呢,老老实实躺着。”杨兴照顾过瘫痪的爷爷,扶纪雨石起来足足5分钟,掀被,揭布,放夜壶,半分钟完成。
九分认真,一分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