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捷眨了下眼睛,意识里的失望非常稀薄,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心想他说的果然还是调琴吧。
调琴是个日行一次加的工作,这事关捷天天看,早就看成了一个常识。
而他要调的如果是琴,那就跟自己没关系,关捷紧了紧手里的探针,怕他看出什么来,连忙将目光往万能表上一扎,拿发旋对着路荣行说:“调呗。”
路荣行在打的小算盘和他差不多,观察得好好的见他低下头,闻言立刻眉心微皱,有点想把他的头给掰起来。
其实路荣行开口的瞬间,目的真的单纯,是正儿八经地想调琴。
音准这个东西有频率段,在多少和多少赫兹之间,人的耳朵听不太出区别,路荣行也是连着弹了几分钟,才觉出音准好像有点问题。
调音器在琴盒里,琴盒又在关捷这边,他的初衷实事求是,没有调戏关捷的意思。
只是说到一半,路荣行突然福至心灵地察觉到汉语言文学的博大精深,心机地在句尾加了一丁点后鼻音。
这是一次进可攻、退可守,安全系数很高的试探。
尽管路荣行心里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是要友情还是要爱情,可本能先替他做了回应,他想看关捷的反应。
如果关捷表现自然,依他直来直去的性格,基本可以说明心思很正,自己还完全没戏。
可他只要面露异常,那他肯定听懂了,至于反应是出于敏感、抵触、羞赧,或者干脆当个笑料一样抛来抛去,就得根据他的神态来具体分析了。
关捷一开始愣过一瞬,目光定在自己眼中,路荣行恍惚有过含情脉脉的错觉。
如果双方确定已经来电,这么长而交汇的对视后面,接上来的应该是一个小心青涩的浅啄轻吻。
可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傻瓜,站在过去的时光划下的圆圈里面,谁也没敢轻易迈出那个打破旧局的一步。
两人一个试探得含蓄,一个回应得谨慎,结果关捷这边屁也没调出一个来,路荣行比他强一丁点,刚模糊地意会到一点似是而非的情愫,关捷却突然低下了头。
关联被打断,旖旎和幻想也迅速退散了。
路荣行回过神来,眼睛轻微地眯了眯,对这个关捷前面愣神、后面自然的反应说不上满意,但也觉得还凑合。
至少马大哈的心没他想的那么大,起码是听懂了。
可关捷听懂了又无所谓,路荣行在心里反复盘算,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明,他是默许了自己的这种行为。
路荣行有心求证,正好又有点没由来地撩拨上瘾,于是干脆在纠结里蹲了下来。
他将琵琶背板底部压在脚背上,单手扶住山口立着它,腾出一只手在关捷右脸上捏了块肉,但没揪扯他,只是用大拇指按着他颌骨侧面,顺时针地往自己这边转。
关捷猛不丁被他袭脸,就是他不转,也得扭头去看,半自动地跟他对上了脸。
路荣行上来就是一个浅笑,把真心话当成玩笑开,戏谑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前后鼻音不分,你确定听清楚我刚刚说的是什么了吗就让我调?”
关捷真心觉得,这话根本没法听,怎么听都好像是调情而不是调琴。
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想在面对路荣行的时候,还像以前一样坦然,可惜脸皮上的功力不够,关捷明显有点招架不住他的质问,心脏开始砰砰地往重频上跳,眼神也老想飘走。
可紧张之外,也不是一点期待都没有。
关捷不止有,这些情愫隐然还在他体内还有种积流成河的壮大趋势。
自从察觉到自己的歪心思,他一直在远离路荣行,避免肢体接触、少做眼神交流,后来干脆离这人上千公里。
可这样他心里好受吗,关捷觉得一点都不。
别人的暗恋酸酸甜甜,可他的是苦的,路荣行原本就是他触手可及的人,搂抱亲啃无所畏惧,就是因为动了心,他才失去了这些亲密的自由。
有时他会觉得这是自己活该,但另一些时候,比如眼下,关捷也会觉得委屈。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原地踏步了,路荣行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来溜他,关捷恶向胆边生,猛地扔掉一只探头,抬起来也把路荣行的脸揪住了。
现在他们都失去半张脸,可以不那么要face了。
关捷微微扬起下巴,指头上稍稍用了一点力,眼珠子向下地蔑视道:“你不是要调琴吗?七一嗯琴,我听见了!你去调啊!”
路荣行觉得自己幼稚鬼上身了,他越跳自己就越想撩,一边同比加重地捏他的脸,一边抽疯似的低笑了一串:“我就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七赢情,感情的情,这个也调?”
他虽然被自己在脸上捏出了一个包,但对关捷来说,这还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每个人看事都难免以己度人,关捷想想自己,绝对没胆子像这样公然把心意挂在嘴边,所以他只能以为路荣行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