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沿挂了些冷凝水,关捷没管它,只是拿起另一个烧瓶,做出了准备向其中倾倒液体的动作。
如果他是一个合格的表演者,他就应该说一句,见证奇迹的时刻马上就到了。
可关捷没有整这些玄虚,他只是望向路荣行,笑了下提醒道:“看我右手的这个杯子哈。”
路荣行点了下头,盯住了那个杯子。
关捷徐徐转动手腕,落水的动静出现的瞬间,路荣行看见那一注透明的溶液,砸进装着白色盐粒状的空玻璃瓶里,顷刻碰撞出了一抹鲜黄色的悬浮物。
它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多倍浓缩的无渣橙汁,在不断注入的透明液体里扩散开来的状态又像是蛋清或者牛奶,色调鲜妍饱满,扩散的状态如同磅礴翻涌的云海。
这股鲜黄时淡时显,随着关捷的倾倒,瓶子里的黄色越来越亮,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在水里浮沉,用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就是流光溢彩。
路荣行不是没有见过化学实验,突然变色的场面他见过几次,但是视觉冲击力没有这个强,因为它在反光,还有一种富贵的流态。
温差使得冷凝水悄然挂壁,有点遮挡视线。
路荣行不自觉凑近了一点,想要更清楚地看见金片“成长”的过程。
这时,关捷刚好倒空了左手里的烧瓶,放下它的同时瞥见路荣行凑近了一截,连忙抬眼来看他:“你不要靠这么近,这个有点刺激性,溅到身上不太好。”
看戏固然好,但安全更重要,路荣行很听关老师的话,老实地坐了回去,有点好奇地说:“难怪你会说看着觉得自己有钱,这个像金粉的东西是什么?”
关捷捞了根玻璃棒,手里小声叮当地在瓶里搅合,嘴上说:“就是碘化铅的晶体,闪不闪?”
“闪,”路荣行笑了一下,看向还没用上的器材,随便猜道,“然后干什么,加热吗?”
“对,加热,让它更闪,”关捷说着将搅拌好的金色溶液搁到了石棉网上,接着点燃酒精灯,移到了烧杯的正下方。
路荣行不知道比金粉更闪的效果是什么,探求地盯着煮上的烧瓶,然后看见金色一点一点消失,溶液不断澄清,居然又变回了无色。
他诧异地看了关捷一眼,脸上仿佛平和地写着,说好的更闪呢。
关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没说话,卖关子一样冲他歪了下头,接着低头去照顾手上的动作。
路荣行看见他先是取来温度计到溶液里量了一下,对着光看了下温度计,接着取走酒精灯盖上帽,又抓上抹布将烧瓶挪了下来。
这个实验的精要就是光线要好,玻璃瓶要干净,关捷将烧瓶放在桌上后,又用抹布擦拭了一下外沿,这才放到路荣行面前。
瓶子里还是半罐子清水,其他什么都没有,路荣行有点怀念那个金光闪闪的感觉,问他道:“做完了是吗?”
关捷“嗯”了一声,脱下了橡胶手套,拧着袖口将它放在了仪器那边,离开操作台去教室后面挤了点洗手液,在就近的水龙头下洗了手,这才回来用脚勾着板凳,坐到了路荣行对面。
路荣行对着个装水的瓶子,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朵花来,只好去看他。
回来的路上,水已经被关捷蹭在了裤子上,他坐下后往台上一趴,用左手垫着下巴说:“要等一下,等水稍微冷一点,东西就出来了。”
路荣行坐得板正,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视线汇聚在更加靠向路荣行的玻璃瓶上。
关捷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他只是有点担心效果会不尽人意,路荣行却是莫名所以,但这种等待未知的感觉也挺好的,适合今天有点浮躁的他。
偶尔他们会碰触一下视线,没有缘由地相互笑一下。
冬季的天气没有让他们久等,七、八分钟之后,无声的变化在烧瓶里悄然出现。
两人同时抬眼,准备去提醒对方,顷刻又四目相对,了然于胸地同时垂下眼睛,去看那个瓶子。
在那一截透明的水里,成粒或是成片的结晶开始出现,它们凭空闪现,再缓缓落下,块头比消失之前要大,溶液也没有整体变黄,路荣行能看见每一片结晶突然析出的位置。
它们堆向瓶底的同时,上方不断析出更多,这个过程从缓到急,渐渐整个瓶身里,金色的光泽遍布每一个角落,上浅下深,底部堆了厘米厚的一层,异常引人注目。
这一幕近乎有点魔术的感觉,看起来很像无中生有,画面也很美,像是瓶中透明的世界里,飘起了一场金色的大雪。
路荣行第一次见这种效果,恍惚有种被惊艳的印象。
他抬眼去看关捷,撞上关捷也在看他,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瞬,一个是骤见美好事物的微喜,另一个却是淡淡的欣慰。
旖旎在空气里细细地生长,又不至于浓到让人觉得暧昧的程度。
关捷对这个效果和路荣行的反应都挺满意的,他坦荡地望进对方眼里,轻声说:“酷不酷?”
“酷,”路荣行觉得被烧瓶挡住了小半张脸的他也很酷,想要记住它,笑了笑道,“这个实验叫什么来着?”
在后来互联网的天下里,这个实验被才华横溢的网友们冠以美名,叫做“黄金雨”,和膨胀反应里最狰狞的“法老之蛇”并列为最炫的化学实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