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筋慢悠悠地转,嘴里也没闲着,将话梅糖抵到左边的大牙中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牙板磕着听响儿。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惯他这么无聊,关捷很快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过头,看见一个同班站在背后的走道里,冲后后方指了一下说:“外边有人找你。”
关捷歪头看了看,就见路荣行站在教室靠后面的走廊上,背对着自己,大概在看院里栽的竹子。
说曹操曹操到,这种感觉瞬间冲击过来,实在是突然又奇妙。
关捷刚刚还萎靡成氦气,这会儿心里突然又腾起了一股开心的劲头,有了出去的欲望。
他不自觉露了个笑,对同学说了声谢谢,接着蹿出座位又想起自己桌里有货,便又勾着腰,伸手从桌子里抓了一把糖,揣进兜里出去了。
最近的课越上越疲,让关捷跟所有东西之间好像都隔开了一点距离。
胡新意肯定是好意,不想打扰他,所以不怎么跟他说话,关捷整天都泡在各种基里,也没有可以跟同桌分享的。
晚上回了寝室,大伙全在哈哈哈,关捷也不知道他们在哈什么,他学到了一些东西,也错过了另外一些。
他不能回家,沾不上父母的嘘寒问暖。
他在本班越来越脱离,到了竞赛班又是铺天盖地的压力。
关捷平时不太苦恼这些,他不是天才,但专注度还算可以,学完就睡、有卷子就写,不怎么想东想西。
但偶尔有那么几个片刻,自是少年爱烟火,一直喜欢热闹的他也会突然感受到孤寂,担心自己会成为离群的大雁。
不过这种失落,和路荣行无关,关捷即使隔了一整个暑假见他,潜意识里都和昨天刚见过一样自然,更不用说才半个月没见。
而且因为路荣行住在他家隔壁,他一看见这位熟到骨子里的小老哥,对于家的惦记就迎风暴涨。
想吃亲妈做的菜、想睡自己的小黑屋、想他的乌龟想那个院子,还想听路荣行弹琵琶……
出去的这一小段路上,关捷在门口装垃圾的纸箱子里把壳渣吐了,换了个脑子,神智越走越清醒,出了教室已然眉开眼笑,不说满血,至少脱离了生无可恋。
关捷现在打招呼,不玩拍肩膀那个老伎俩了,他去年老干这种事,今年突然就觉得幼稚,没动手动脚,只是往路荣行旁边的围廊一趴,突然出声说:“你找我啊,干嘛?”
路荣行闻言看过来,第一眼感觉他好像瘦了,气色也有点干白,不过表情和眼神还是老样子,看人就笑,似乎没学出什么优越感。
“不干嘛,没事干,过来看看你,”路荣行这么说着,顺便又多看了他几眼。
看完关于瘦的拿捏,又一点说不准了,因为关捷一直都瘦,光靠目测不上称,小幅度的清减基本看不出来,可能是他精神差了点,带得人产生了心理作用。
关捷这会儿可能是今天为止最轻松的时刻,听说他这么闲,差点羡慕到流涎:“唉,我也好想没事干啊。”
他感叹出了一种向往的味道,偏偏路荣行感觉以前最闲的就是他,现在一时有点变通不过来,揶揄说:“听起来您好像很忙啊,我过来是不是耽误您了?”
关捷抿着嘴装大佬,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有一点吧。”
路荣行和蔼地聋了一下:“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关捷戏路不畅,立刻笑场了,不仅翻供他还要吹捧:“不忙不忙,一点都不忙,随时欢迎领导你过来检查。”
路荣行也是要正经上课的人,没有时间和心思随时过来,关捷欢迎他也不会随时来。
但他提这一句,路荣行就想起了他们课上吃东西的壮举,问道:“随时检查怕你们扛不住,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在吃东西,要是来的是真领导,你就得写检讨了。”
关捷一脸无所畏惧的表情:“不会的,东西是教练准我们吃的,要写检讨也是他写。”
路荣行为这个老师的“离经叛道”吃了一惊,略微斜侧着眼仁说:“教练准的?他图什么,看你们吃东西他讲课有劲是吗?”
“不是,”关捷心说老明哥又不是有病,好笑道,“是班上有个女生,血糖比较低,星期一上课起来回答晕过去了,给教练吓得够呛。”
“让她休课她又不干,教练就去称了一袋子糖,每人发了一把,让头晕的、饭吃少的没事就吃两个,还能提提神。”
关捷说着把兜里掏空了,摊到他面前说:“喏,就这种,酸到升天,你要不要?”
因为关捷不是哭哭啼啼的性格,路荣行说实话,看不出他到底有多辛苦,直到听见这些才突然有了点感触。
学东西的苦处他很早就尝过,那会儿最开始练琵琶,左边的指头被弦勒到红肿发亮,肿了也得往钢丝上摁,右边的关节没耐劳度,轮不到三分钟就酸软,再强练就一轮一轮的抽筋。
苦是应得的活该,因为他要继续往前,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看,关捷也不值得同情,自己或许还该给他点儿尊敬。
但尊敬没有,路荣行就是有点不忍心,他习惯了关捷轻快散漫的样子,不习惯矮子来吃苦头。
他没接糖,只是看着关捷说:“你的头也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