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云没想到,路荣行会不在家,而关敏居然住在隔壁。
如果他的青春期没有遭遇这个意外,那李云往后应该会明白,他对这个女生的作弄,有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喜欢,可他现在永远忘不了,她说“杀人偿命”时候的模样了。
此刻猝不及防重逢,要说他心里没有恨意,那是假的,他本来就不宽容,更何况还没有完全长大,但是恨了之后能干什么,他也没想过。
李云呆呆地和关敏对视了一阵,心里冷了又热、滚了又冻结,最后凝在脸上成了一种漠然,他挪开眼神,回头突然冲汪杨鞠了个很深的躬。
“阿姨,请你帮我转告路荣行,我谢谢他,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说完不等汪杨来扶他,他连伞都没拿,转身大步跑进了雨里,汪杨在后面说伞没拿,他也没回头。
这时,关捷迎着他的面跑过来,两人在雨里视线交汇了一下。
关捷在他跟关敏对望的时候就认出了他,见他盯着自己,想起这人有点可怜,连忙抹了下被雨水迷到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李云眼下根本笑不出来,但他记得这个小孩在河里救过他,他现在感激每一个不落井下石的人,出于欠了人情的心理,他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错肩而过,关捷回家啃玉米去了。
这一次路荣行下车,关捷没有来接他,那位在家拉懒觉,睡得满头都是汗,他照样给关捷带了点吃的,两人又厮混了十几天之后,一中开学了。
第28章
李云的伞晾干之后,被汪杨收进了杂物间里,这不算什么贵重东西,所以她的打算是以后有空或者是下乡顺路的话,再给他送回去。
路荣行则在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被告知了李云来过的事情,但是那句报答的承诺汪杨没有跟他说。
在她看来,李云真正该报答的人是警察和父母,而路荣行只是无意间拍了一张照片,他没有付出什么,也不该等着别人回报什么,所以她没有告诉他。
路荣行则因为错过了跟李云面对面的机会,对他过来这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汪杨比较感慨,一会儿说李云能有过来道谢的心,说明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根上不坏,一会儿又拍着路荣行的脸特别严肃地提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他不喜欢或者是觉得做得不对的地方。
汪杨时常会有一种惶恐的感觉,生怕自己耽误了这个孩子。
能发自心底认为自己优秀的人不多,她和大部分一样,潜意识里感觉到的自己是个普通甚至有很多不足的人,每次汪杨一想起自己的种种毛病,就会反思自己哪有资格对路荣行指手画脚。
但她也不是一生完孩子,就拥有了这份敬畏心。
在路荣行还不记事的时候,汪杨和他的关系非常恶劣,她产后抑郁了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婴儿就像一台永动噪音机,夜里路建新根本不敢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只能让他跟上了年纪的奶奶一起睡。
后来路荣行慢慢长大,开始奶声奶气地说话,汪杨才在和儿子的相处中,慢慢调整着她作为母亲的方式,她也在学习和成长。
他笑的时候汪杨觉得他天下第一可爱,跟着字母表读音时又仿佛是个小天才,如她的意就夸他,搞砸了就骂他……养他的方式一开始和其他的家长没什么区别。
汪杨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她有必要认真、耐心地听孩子说话,是在路荣行上学前班那年。
那年夏末,有一次放学后她去接孩子,却发现路荣行在教室门口罚站,汪杨进教室去问老师为什么,老师说他和同学打架,把人推倒在台阶上,下巴上面缝了5针。
汪杨一听这么严重,反应就跟那天李云的爸爸一模一样,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顿,还打算带着他去同学家赔钱赔礼。
然而路荣行表达出了极大的反抗情绪,为了不去道歉,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里,甚至连饭都不出来吃,更加不肯去上学。
后来汪杨从其他班的老师那儿得知,路荣行根本没有推那个同学,是那个顽皮的小孩在台阶上推他,他不耐烦往旁边让了一下,那孩子一巴掌推空,自己摔倒了。
那小孩歇斯底里地哭着说是路荣行推的,他的家长心疼孩子受了伤,非要找出一个责任人,不是学生就是老师,因为他家的孩子是在学校里受的伤。
或许是因为受害者无害论,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责任、息事宁人,老师强迫路荣行道歉。
小孩不懂道歉就是一种变相的承认,路荣行听老师的话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他就成了伤人的元凶。
汪杨知情后非常自责,因为那阵子路荣行跟她生疏了很多,他大概装了一肚子气,可以一天都不跟她说一句话,直到汪杨正式向他道歉。
他说,我跟你说了不是我,可是你不信……汪杨听着这一句,心里一阵一阵地后悔,她是没听,而且也确实更愿意相信老师,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因为他还小,所以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一个真正的人。
随后汪杨慢慢发现,她的儿子性格比较敏感,对于亲近的人有着很高的感情标准,异常讲究心理上的平衡,要是想让他听话,就更不能让他受委屈,因为他会把你当空气。
还有路荣行成长中的很多事,都能让汪杨觉察到他不是自己能随便喊骂的对象,如果他做错了一件事,那么原因绝对不止是他错了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