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滕特别着急,一路上都在掀人,嘴上的对不起、借过和不好意思就没停过。
路荣行知道关捷水性好,本来没有将他下水当回事,但是靳滕的焦虑感染到了他,让他感觉不怎么舒服。
这种糟心在他第三次瞟向水面,却没有看见关捷冒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不安,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关捷闭气的时间无非也就十几秒,他这几眼的时差虽然没数,但是感觉已经超过了那个数。
那天在河边挖泥巴,河对岸地里大妈的提醒瞬间迸进脑海,激得路荣行脊背上瞬间腾起了一串寒气。
万一关捷出了事,这个念头轰得他简直无法思考,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得去找人。
凉鞋提在手里碍事,路荣行不假思索地将它们丢进了路边的草丛里,然后跑起来,大声让前面的人让路,他撞到了一堆躲避不及的人,也没想起来要道歉。
靳滕就见这个连说话都像是一个语速的小大人,猛然超过自己,跑出了一个火烧屁股的速度。
关捷向来小运糟糕,大运却还不错,在肚皮喝得溜圆之前,被一个不认识大伯一个举俩地提出了水面。
附近迅速有其他人游过来接手,将一时难解难分的两人往岸边送。
路荣行赶到的时候,李云已经昏过去了,一个不算太老的爷爷将他的肚子朝下压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猛拍他的后背,一边告诉鼻息和脉搏都还在。
其他人在旁边喊醒醒醒,真正醒着的关捷倒是暂时被冷落在了一边。
他岔着腿坐在草皮上,低着头咳得不成样子。
路荣行撑着膝盖弯下来大口喘气,看他耳朵眼里都是水,咳一下就被震下来一股。
他用手背碰了下关捷的肩膀,赶上对方看见地上的鞋抬起头来,抖着眼皮、皱着鼻子,没打照面,先用一个喷嚏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大概是被刚刚的惊吓所驱使,路荣行也没有嫌弃他的心思,将关捷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没看出异样来,这才囫囵去抹自己的脸,嘴里关心道:“还好吧,啊?”
关捷一连打完三个喷嚏,跟着又打了个被水灌饱的嗝,呕出一滩清水,这才缓过劲来,看向路荣行,用湿哒哒的手背去揉酸痒胀痛的鼻子:“嘶……没。”
路荣行紧绷的肩颈陡然一松,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撅在了地上,跟关捷一样,有点脑子缺氧地看着大爷折腾李云。
李云的后背被大爷拍得震天响,人还没醒,应激反应倒是正常,在外力下下雨似的往外吐水。
过了会儿靳滕赶过来,看见关捷盘着腿,脱成了一个光膀子,正歪着脑袋在控耳朵里面的水。
他旁边的路荣行说:“没滴水了,坐好吧。”
关捷不听,不仅歪着他还抖了两下,一脸全神贯注感知的架势:“还有,我感觉到它在里面流。”
路荣行摸了下他那只耳朵,同时露了个笑:“都说了没有了,是你脑子里面有水。”
关捷提着脱下来的湿短袖去抽他的腿,抽了两下又变卦了,让路荣行抓着衣服的另一头帮他拧水。
两人将衣服拧成了一条挂满水滴的细绳,靳滕站在斜坡上,看见那些水滴折射出了一串钻石似的光。
后来的人们慢慢将河堤围成了包围圈,有的在说李云这孩子真是造孽,有人反驳说都这样了别说了,也有人夸关捷是个好孩子,虽然他没有成功地救到人,但是这种勇敢的精神值得鼓掌。
闻讯赶来的关敏却不这么想。
她过来的原因是听说李云跳河了,抵达之后才发现她弟弟在里面掺了一脚。她无从得知关捷在水底的遭遇,因此也没担心,只是有点生闷气,觉得杀人犯要死就让他死好了,有什么好救的。
这种心思不可谓不冷酷,但追根究底也不过是情绪之下的产物。
再往后李云无水可吐,但人始终没有醒,被他的语文老师和副校长用摩托车送向了镇医院。
人群急聚很快又散去,有些大妈会照顾人,走前没忘叮嘱关捷赶紧回家换衣服。
湿衣服贴在身上,连小鸡鸡的形状都藏不住,这让关捷有点尴尬,不想到马路上去被人看。
再说路荣行还把他的鞋丢了,他全身上下最娇贵的就是脚底板,石子碎木渣样样烙脚,他就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将短袖摊在草皮上晒,一边让路荣行还鞋。
路荣行刚刚跑急了,肚子现在隐隐作痛,不怎么想动,于是给了他一块钱说:“拿去买吧。”
关捷一边捡钱一边抽他:“买鸡毛,这本来就是我的钱。”
路荣行鬼扯道:“不是你的,你那一块钱和凉鞋一起丢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关捷信他才有鬼,这钱分明就是他的,塞在兜里被水洗过,边角毛毛的,他一看就知道,但他还是跟路荣行先礼后兵地说:“无所谓,我还有你,快点!去给老子捡鞋!”
路荣行将眼神打横了看他:“你是谁的老子?”
关捷到底还是怕路荣行不给他找鞋,憋住笑说:“我以后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