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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丕显不满的敲桌子:“老头你怎么说话呢,能干什么,总要先去试一试才知道啊!”
  万一就成了栋梁之才呢!
  丞相冷笑:“试一试?你真的以为,这种事情是可以试的吗?当日明宫皇后重开学宫,你知道下场如何么?”
  殷丕显摇头,她哪儿有心思管这种事情。
  丞相道:“五十多年前,成宁帝身体病弱,明宫皇后主政,她重开学宫,召集了一众贵族女子进学宫读书。”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殷丕显迫不及待的说。
  老丞相瞧着她兴致勃勃的脸,突然又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殷丕显还想再催他。
  薛博雅给二人的酒盏里倒满了酒,打断了他们的话,淡淡道:“喝点酒吧。”
  丞相咽下一杯酒,开始伤心:“从前是我的错,我忙于政务,将家里交给夫人打理,以为从此万事大吉。”
  殷丕显:“……你想得倒是很美,你跟别人生的孩子,让她给你管教。”
  丞相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说过的,只要我能有出息,能让她做丞相夫人,就会替我打理好内宅。我十日里有七日是宿在官衙里,我怎么能发现,她是骗我的。”
  殷丕显又是嫌弃又是同情的看着这个不算讨厌的老头,默默喝了一口酒,这种鬼话,怎么会有人信。
  “你也太贪心了点,你夫人给你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你又找别人生了五个女儿!”殷丕显道,“我想我爹给我生个弟弟他都不肯。”
  老丞相苦笑一声:“先皇赐了六个美人给我,我也想像殷斯敏那般,品性高洁,对美人不闻不问,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
  殷丕显:“……”
  薛博雅浅浅的抿了口酒,没有说话。
  老丞相又喝了满盏,继续絮絮叨叨道:“每次美人进家门,她都是笑脸相迎,安排好宅院,她从来不告诉我,她不愿意……我房里有些美人,还是她送我的,我以为她……”
  殷丕显被他气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怀疑你这里有问题!”
  老丞相喃喃道:“她其实很善良的,是我没有本事,我不敢拒绝先皇赐的美人……”
  薛博雅冷酷的打断了他:“如果你学着殷斯敏,违抗先皇的命令,你夫人,也不会答应的。”
  丞相一时语塞。
  薛博雅冷笑一声:“不想你被先皇怪罪,陪你发配三千里,又不想你跟别的女人亲近。不敢让人说她善妒,更不敢得罪先皇,于是就去伤害那些被先皇赐予你的,可怜的女子。真是……好手段啊。”
  丞相再喝了满满一盏酒,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些他从不曾正视过的残酷现实,被薛博雅撕去最后的遮羞布,他相依为命近四十年的夫人,从不爱他。
  殷丕显学着老头的口气,老气横秋道:“她只是自己不能做宰相,所以想要当宰相夫人。”
  “她没有很爱你,没有不能接受你跟别的人在一起。”
  “她更没有爱你爱到无私伟大,包容你的小妾和庶出子女。”
  薛博雅平静的说:“放你的女儿去学宫吧,不要让她变成下一个你的夫人。”
  第89章 小昏君出息了!
  殷丕显同情的拍了拍老头的肩膀:“我看你女儿也不笨啊 , 搞不好学着学着就成了国家栋梁呢。”
  丞相摇头,他苦涩道:“可是,我的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呀, 就算马服君你亲自教她兵法武艺,博雅你手把手教她写文章,她又能学到什么呢?学宫三年, 出来之后,她又能怎么样呢?”
  殷丕显脸一僵:“啊这……话不能说这么死啊!”
  丞相看着她:“京城的贵公子娶妻,都要求大族贵女, 熟读女则,清白, 温柔, 乖巧。她在学宫三年, 抛头露面,出来之后, 又能嫁的什么好人家呢?”
  薛博雅温声笑道:“或许是您太过担心了,这世上, 有的是品性高洁的男子,会喜欢你的女儿的。”
  老丞相反问道:“三年后,我的女儿嫁给你, 你要么?”
  薛博雅:“不是你这个你……”
  丞相饮下一口苦酒:“你看,你也看不上她,你看得上的, 是真的马服君,不是一个模仿马服君的小丑。一个女子,二十一岁,没有贤良淑德的名声, 没有马服君的本事,她又怎么能过的好呢?”
  殷丕显:“啊这……”
  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这个臭老头。
  丞相道:“马服君能成马服君,难道是因为你想成马服君?”
  殷丕显挠头:“嗨,才不是呢,我原先可是想当大将军的,没当上……”
  丞相说:“马服君的爵位是殷氏传下来的,你三岁起寒暑不辍的练习骑射拳脚,研习兵法,这才能成的马服君。空有一个“想”字,能有什么用?”
  他缓缓站起了身子,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留给两个年轻人一个凄凉的背影:“这世上,多少女子羡慕马服君,征战沙场,青史留名。可是。又有多少女子能成马服君?”
  殷丕显愣愣的看着他。
  老丞相已经醉了,他在仆役的搀扶下走进了月色里,含糊的说:“孩子,金台拜将的背后,不是威风凛凛,是血战沙场马革裹尸啊。都说文章千古事,潇洒风流,可但凡成名的大家,生平所经的,并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皓首穷经啊。”
  望着老人家的背影,殷丕显的脸色不大好看。
  她闷闷的抓起酒盏想要喝酒,却发现已经空了,她伸手想要再倒,薛博雅伸手把酒壶拿去了。
  “你喝了不少了,仔细头晕?”薛博雅道。
  殷丕显烦闷的摆了摆手:“不会,我再喝点儿。”
  薛博雅道:“酒壶,已经空了。”
  殷丕显抬手招呼廊下的侍从,想要他们再拿壶酒来。
  薛博雅伸手按着她手臂:“别闹,喝这么多做什么?一会儿又撒酒疯。”
  殷丕显反手扣着他胳膊,坏笑道:“一碰就倒的身子,还想偷袭我?”
  薛博雅:“……”
  他坐正了身子,别开脸去:“你少喝点。”
  殷丕显松开他,冲他一笑,低声道:“怎么?怕我喝多了闹你?”
  薛博雅:“……”
  半晌,他问道:“你有心事?”
  殷丕显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额……那倒不是,只是听丞相这么说,想起了一些事情。”
  薛博雅望向他。
  “突然感觉,挺对不起我哥的,唉……”殷丕显道。
  薛博雅:“??”
  殷丕显歪歪斜斜在席上坐了,神色纠结:“我出生的那年,我爹才十六岁,他们都以为我是萧叔叔的女儿。我就住在萧家最好的院子里,萧家宅子大,人口多,姐姐妹妹的一大堆,萧叔叔不愿意做官,舅舅教姐妹们读书,他很疼我,他讲学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一旁的困篮里。别人五岁都记不住的,我全记住了,那时候,我才三岁。”
  薛博雅:“……”
  殷丕显继续:“后来他又教我哥音律,我哥什么都记不住,我又全记住了。”
  薛博雅:“……”
  殷丕显吸了吸鼻子:“后来我越长越像我爹,就回了殷家,我爹教我武功,萧叔叔也教我哥武功,你也知道我哥那个人,他还是啥都记不住。”
  薛博雅:“……”
  他沉默了一下下,面无表情道:“当你哥哥,实在是太辛苦了。”
  殷丕显摆了摆手:“后来吧,萧叔叔天天跟我爹较劲,逼着我哥读书习武,我哥干啥啥不行,偷懒第一名,想了乱七八糟的点子躲懒,又每次都被萧叔叔看破,唉……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直到我七星大比名扬天下,萧叔叔才死心了。”
  薛博雅:“……”
  殷丕显神情有些歉疚,她自幼聪慧过人,又坚忍卓绝,好些事情她从来没有体会到。
  她觉得很简单的事情,或许常人要花费很多的心力才能成,又或许,永远也成不了。
  我突然觉得丞相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嫁人,至少不会饿死,可若是人人都来学我,那……”
  搞不好不是战死沙场就是饿死。
  薛博雅瞧着殷丕显苦恼的样子,忽而觉得她有点儿可爱。
  他轻轻伸手去碰了碰殷丕显的鼻子,却被殷丕显猛地捉住了手:“太傅,你做什么?”
  薛博雅面上微红,他缓缓用力,想要收回手,殷丕显却不肯放过他,而是身体前倾,将他压在了案上。
  薛博雅一慌,他顾左右而言他道:“方才,丞相说的,从前明宫皇后……”
  殷丕显嗤笑一声:“人都跟我出来了,怎的还这般放不开?明宫皇后的事儿明天再说,咱们聊点别的。”
  薛博雅:“……”
  ……
  ……
  ……
  周小贺回宫时,天已经亮了。
  她大步塌进小偏殿,想喊一嗓子,跟锦芳宣扬战果。
  阿离冲出来,冲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周小贺眨眼:“啊,怎么了?”
  阿离小声道:“陛下正睡着呢,莫要惊扰了他。”
  周小贺:“!!睡这儿?”
  999发出尖叫鸡的声音:“嗷嗷嗷!你家小昏君出息了!”
  周小贺眼睛一亮,逐渐露出猥琐的笑容,她蹑手蹑脚进了小厅里,锦芳迎出来道:“作夜你跟长公主走了,陛下就一直等着,后来撑不住,就歇在里头了。”
  周小贺吞了吞口水,跟锦芳打了个手势,脱了鞋子,轻轻打了帘子进去了卧房。
  小昏君睡得很香甜。
  天气太热了,他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还被他扒拉到了腰上。
  他里头穿了一身薄薄的蓝色寝衣,头枕着玉枕,双手抱在后脑,嘴角含着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