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自私自利，只能说是打小就是那种冷淡决然的心性。
一颗心在一品居让宝儿捂了十几年都捂不热，当初猜忌她的时候，从南市闹到苏市，一直闹了一年多愣是没有好脸色。
更别说如今的楚清秋了。
关于傀儡术，其实叶小孤了解的并不多，毕竟这样的功法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一般名门正派的弟子都不会修行。
末法浩劫之后，很多宗门功法都已经断了传承，类似于布阵炼丹制器这样的基础，大部分的修士多多少少会有研习。
但是傀儡术这样的偏门术法，不说研习，便是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都极其困难，自然也就谈不上修行了。
可是如今楚清秋非但是研习了这术法，而且还颇为精通，甚至于看样子修行这傀儡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这姑娘本是潇。湘书院的弟子，更是江南楚家的大小姐，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完全可以研习更加正统的儒门功法，没有理由学习这偏门。
心绪斗转之间，叶小孤甚至想起了当初在龙门掩月楼的时候，鸭伯曾经提及过进入掩月楼的女子全都是被下过药，部分刚烈的女子甚至会被傀儡操控！
心中越发的疑惑不解，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就紧紧的捏住了楚清秋的胳膊。
这姑娘本就是个金贵的身段儿，平日里捏一下都能起个印儿，这一下紧紧的抓着她，疼得她“哎呦”叫唤了一声。
偏偏叶小孤还丝毫不减松手的意思，皱着眉头，冷声道。
“楚清秋，想清楚了在说话。傀儡术的事情若是解释不清楚，你我怕是没有以后了。”
“……”
她本来下意识都在心里过了几个主意了，一听着叶小孤这么严声警告，一时还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虽是没有见识过他的手段，但是楚清秋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他的心并不是寻常人那般热乎。
他的心就像是被包裹在寒冰之中一般，即便是费尽了力气去拥抱他，即便是融化了那万千的坚冰，最后得到的却还是一颗冰冷的心。
虽然平日里偶尔会骂他是一条不识好的狗，但是这家伙却是实打实的大尾巴狼。
心中思绪之间，楚清秋小心翼翼的抿了抿嘴，轻咳了一声说道。
“你先答应我，不要对我有什么偏见，也不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否则会有损我潇、湘书院的名声。”
“潇。湘书院的名声？房子都没了，人也早就散了，哪儿来的什么潇，湘书院？”
楚清秋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就皱起眉头，颇为不悦的看了看他。
只不过还没等她反驳两句，就见着叶小孤目光阴恻恻的看着她，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她也不知道叶小孤怎么说着说着就变了脸，不过眼下潇。湘书院没了，楚家也散了，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失去叶小孤的日子。
“儒门道法讲究文气感性，对于鼓动心性气魄都算是独有专长。当年万道盟成立之后，我们原本也应该进入这里，可是后来他们将我们赶了出来。”
“赶了出来？万道盟齐聚万千宗门之势，正邪都不分，为什么会单单赶走你们？”
叶小孤紧皱眉头，心中的疑惑更盛。
楚清秋却走到了他面前，径直伸手想要拥抱他。
他本来还想维持一下冷淡的形象，可是还没等退让，她倒是颇为积极的扑到了他怀里，轻声的说起了那些旧事。
万道盟成立之初，正好是末法浩劫之后灵气枯竭之时，当时的万道盟已经成为了唯一的避难所，所以大部分宗门都加入了其中。
潇。湘书院也不例外。
只不过后来万道盟之中有人将潇，湘书院分离了出来，并不是因为什么仇怨，而是另有隐秘任务。
当时俗世之中的龙门掩月楼的买卖正好兴起，却苦于没有一个驯服那些姑娘们的手段。
在万道盟之中正好有好此道的主事，特意和楚家说了这件事，希望他们凭借着儒门道法的特性，帮助掩月楼软化那些姑娘的心性。
原本这种事，楚家定然是不会掺和其中，奈何那个时候楚家势微，潇，湘书院也是存亡危及之时。
楚家长辈苦思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听从万道盟的命令，帮助掩月楼做那些事。
可是儒门道法毕竟是正道功法，并不是什么蛊惑人心的法术，所以后来的效果也不太理想。
因为这件事，万道盟的那位主事大怒甚至打算直接灭掉潇，湘书院。
就在这时，楚家的人在典籍之中找到了失传已久的傀儡术法，加以研习之后果真是能够控制掩月楼的姑娘，至此算是逃过一劫。
从那以后，潇，湘书院就作为掩月楼的帮凶留存于世间，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潇，湘书院也独立于万道盟之外却受到他们的庇护， 与他们的关系还很好。
正是因为有这一层的关系，所以楚家的后人几乎都会学习傀儡术也都会去掩月楼作事。
当初楚清秋的弟弟天资尚存的时候也去过掩月楼，后来受了伤废了道行，一直就在掩月楼泡着。
这担子自然也就落在了楚清秋身上，当初寻找傀儡术法，其实也是形势所逼，否则她也不会冒险去那竹海。
啰啰嗦嗦的说完这些，楚清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略微有些委屈的抽了抽鼻子，一时也没有抬起头看叶小孤的脸色。
她也不知道叶小孤为什么会突然变脸，更不知道如今实话实说之后他会不会相信又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她。
他就像是一只闻着血腥味赶来的独狼，绕着她身边不停的转悠，让她感觉一阵后背发凉。
就在她心里没底的时候，叶小孤摸了摸她的头发，淡淡玩笑一句道。
“你在掩月楼待了多久？”
“几十年总是有的。”
“厉害啊，那场面我见着都扛不住，你这姑娘家还能有滋有味的看几十年？”
楚清秋闻言皱着眉头，满是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偏偏叶小孤也不收敛半分，只是笑了笑随手又拍了拍她的脑袋，玩笑道。
“难怪当初跟个什么似的，敢情是心里的火一直在烧是吧？”
“姓叶的，我……”
“叶兄。”
两人这边啰嗦了大半天，一直就这么虚立半空，没想到这会儿却是不净主动出现。
遥遥相对的两人面色如旧，好像这一次并不是决生死，而是一次寻常见面一般。
只不过不净手中拿着三环锡杖，多多少少带着几分要动手的意思。
叶小孤拍了拍怀中的楚清秋，没想到这姑娘抬起头却满是不解的问了一句道。
“怎么？”
“没怎么，你就粘着吧。以后我去找件大点的衣服把你就这么包着，以后就跟袋鼠似的，走到哪儿我都得给你背着。”
“哼~”
被他这么暗讽一句，楚清秋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径直就从他的怀里下来。
好久没自己站着走两步路，一时还有些晃晃悠悠的。
两人在这边琐碎的言语不断，不净似乎是知道叶小孤和谁都能聊很久，径直开口打断道。
“叶兄，现在动手？”
“不急，人活一世便是难得糊涂，不过有些事，我还真是挺好奇的。”
“……”
不净嘴角微微一扬，和气的笑了笑却也不做言语。
叶小孤自顾自的理了理楚清秋有些散乱的鬓发，随口说道。
“昔日听闻掩月楼经常往你们这儿送姑娘，我当时还只当做是你这和尚花了心，但是后来又听说这东西由来已久。我仔细想了想，感觉你这和尚好像也不喜欢这些事儿。”
“小僧的确不好此道，掩月楼送来的人另有规置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这决战将至，不净话语之间也没有卖关子。
“具体的东西太过繁琐，我也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能够用到活人祭祀的，除去了那些阴邪道法还能有什么？方清城也和你推销过鬼道术法？”
“那倒是没有，小僧修的是小乘之道，对于鬼道术法倒是不怎么感兴趣。”
叶小孤闻言，简单的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鬼道修行到了大成之后，其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是若是走了歪路，鬼道术法的反噬却远比其他功法来得厉害。
不过眼下不净的确是气平神敛，看不出什么异常。
心念之间，他暗自思索了一阵，嘴上倒是随口玩笑一句道。
“掩月楼那么多姑娘都是些名门闺秀，大家小姐，真要说是成色只怕也不差，你竟然没下手试试，真是可惜了。”
“叶兄学成归来，可有所得？”
“学成归来？”
“叶兄天赋鬼道亲和，资质之强悍可谓是通识世间万法，如今修行鬼道这么多年想必已然有所成了吧？”
不净话语之间虽是言笑有余，但是那话语之间的情绪还真是让叶小孤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是想要说点儿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
不净轻笑着摇头说了两句，这话语之间叶小孤却也没有追问什么。
两人没有动手的意思，楚清秋自然也就在一旁听着，她对于不净的印象不太深，毕竟也没见过几次面，如今突然见着这么一个俊秀的和尚一时难免有些好奇。
她打量了他一阵子，最后目光落在了不净和尚手中所持的三环锡杖上，一时却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不净的这三环锡杖上并没有雕刻神佛也不见其他的什么装饰，只是偶尔环节随着微风轻轻碰撞，伴随着一两声微弱的“叮灵”脆响而已。
“周渊常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方清城在什么地方？”
“叶兄，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自然是去朝天宫……”
“既是去朝天宫，那你问这两人做什么？”
这话语之间，不净这么随口一问，一时还闹得叶小孤有些不好应声。
事实上，方清城暗自在搞小动作，他自然是清楚，但是真要说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一定和自己相关，他还是不太确定。
对于他而言，眼下找到方清城和周渊常都算不上第一要务，最重要的还是先去看看宝儿再说。
至于方清城的事，大可以缓缓再说。
心念之间，他心中的思绪斗转却正好被不净看了个清楚。
不净反手将三环锡杖一杵，锡杖上的金环应势一响，楚清秋却是满目骇然的踉跄后退了半步。
叶小孤暗自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顺手就摸了摸她冷汗直冒的额头。
“些许幻术而已，应该不碍事。”
“……”
“叶兄，我这人也惜命，既然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我还是愿意给你指明一条坦途。”
“坦途？”
怀中的楚清秋面色渐渐缓了过来，刚才他也是一时没注意才让这姑娘受了这样的伤，这会儿下意识的还有些内疚抱着她也不松手。
不净似乎对两人的腻味没看在眼里，径直开口说道。
“昔日曾见过一个名为白菲菲的姑娘，她曾经问过我朝天宫怎么去，这会儿想必她们已经在路上许久了。”
“白菲菲？”
一念闪过，叶小孤也没心思和楚清秋多腻味，径直就抬起头看了看不净。
似乎是知道他的反应，不净嘴角微微一扬，轻笑道。
“朝天宫虽是已经封闭山门，但是东南西北，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很多人都找得到只是不一定能进去而已。”
“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方清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那便是最好了。”
不净笑着说了一句，伸手聚起真元却见着那真元丝丝缕缕的汇聚缠绕，最后隐约凝聚成了一块路引白玉的样式。
叶小孤暗自皱眉，怀中的楚清秋却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推他，轻声道。
“松手，你勒着我了。”
“勒着你？跟块儿菜板似的，我还能勒着你？你怎么不说是你硌着我手了呢？”
“你……”
“我什么我？掩月楼里看得西洋景儿挺刺激吧？一会儿和为夫练练，让我瞧瞧你这手艺。”
明知道他是出言暗讽，但是这三言两语之间，楚清秋还真是皱着眉头，羞怒有余。
另外一边，不净手中的真元白玉凝实固结也没有卖什么关子，径直就递给了他。
两人说不上什么好友，但是多多少少也算是有过些交集。
叶小孤接过那白玉，暗自感受了一番，隐约见着指示的位置，一时也来不及细看，反倒是抬起头看着不净问了一句道。
“和尚，你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叶兄既然都说我是和尚了，我还能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当然是扮和尚了。”
“……”
不净笑得随意，他一时也没多问。
诚如不净所说，两人现在还没有交手的理由，真要是动手其实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叶小孤想要去朝天宫，他未必不是在给方清城拖时间。
鬼道术法牵扯巨大，耗费日久，先前轩辕昊就有心想要阻拦，只不过却并没有什么决死之志，倒好像是到了时候自己也心思打下去。
想到这里，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
“轩辕兄已死，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叶兄身负天师之资又有鬼道亲和，容纳万法亦可修行万法，是这棋局之中的大王棋。”
“……明白了。”
不净的话虽是简单，但是话也说得很明白了，此刻的叶小孤就如当初一样有免死金牌在身，他也好，轩辕昊也罢，可以动手但是死的人只能是他们。
所以当初听闻他回来，轩辕昊径直迎上去主动赴死，大概也是不喜欢这样被束缚的滋味。
他本就是随性的剑客，这么多年来在万道盟怕也是身不由己的多。
万道盟成立至今不下万千年的声威，这一切的一切不是轩辕昊可以驳斥和抗衡的。
甚至于即便是叶小孤身负天师之资，不也一样被算计，最后逼得修了这鬼道功法？
一个巨大的渔网早就布置了千万年，即便是网中的小鱼惊觉这罗网的存在，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力量也只能忍气吞声等待宿命而已。
不净和叶小孤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径直转身就走，算作分道扬镳。
反倒是楚清秋在一旁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慌慌张张的跟着面色深沉的叶小孤走了两步，疑惑道。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刚才那和尚也没说什么啊。”
“若是说了还好些，怕就怕他不敢说。”
“啊？”
叶小孤回头看了一眼这叽叽喳喳的楚清秋，暗自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言语些什么，只是随手将白玉灵石收入怀中放好，顺手将她抱着，凑近她的额前亲了一下。
楚清秋对他这么突然的柔情一时还给吓着了，急忙挣扎着就要起身，还只当做他又有什么算计。
没想到叶小孤还不放她走，就这么抱着她，蹭了蹭她的脸颊。
本来他脸上就有些青皮胡茬，这一下更是疼得那姑娘直叫唤。
不过玩笑之余，叶小孤抱着楚清秋，心中倒也莫名生出些落寞无力之感。
当初那手持紫砂壶的老者断了他一条腿，逼死了王培的那一幕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