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帝王是君父,天下所有人都是帝王的儿子,你当面指着帝王的鼻子说他做的不对,妄议尊长,你这个当儿子的就是不孝。
不拿帝王当君父,无限拔高来说,你就是弃国弃家,你这个人就是不仁不义。
当言官帝王是不好动的,但把你往别的地方一调,再拿着不孝之罪来问你,别说官当到头了,就连人,也当到头了。
这就是为何狄其野说这两份折子都有问题。
姜扬那份大概是为了对仗文采,前后都添了些文辞优美的废话,大概意思就是我们这些功臣愧对陛下的厚爱啊,陛下这么勤政辛苦,我们这些功臣还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帮忙,真是罪该万死。
而青州江南道道台的折子,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这份折子有姜扬那份两本那么厚,然而废话连篇累牍,把顾烈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关键是关于登临府知府行为不检的问题,空有猜测,没有实证,简直是扛着对顾烈忠心耿耿的旗子肆意污蔑。不论只是写折子写得不好,还是真的就是件冤案,都问题太大。
狄其野皱眉道:“这份折子,有一半的笔墨用在歌功颂德上,剩下的一半中,有一半是他对登临府知府暗藏不轨的猜测,没有提到任何能够支撑这种猜测的证据,其余的,都只是拼命将登临府知府的言行,往不尊敬陛下您的方向描述,也没有任何实证。”
“换句话说,这封折子,就是打着忠于陛下的名义构陷他人。”
“我之所以说,这两份折子有一样的问题,正是因为,它们都废话连篇,重点不清。若是少了那些废话,您何必夜夜都看到这么迟。”
狄其野停顿片刻,将思绪整理一二,再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将公文折子都理出一个范本,强调以规则法理为先,而不要肆意抬着大旗压人。最要紧的是说清楚上折子所为何事、是根据哪条楚律规则、上折子的目的要求是什么。这样一目了然,处理事情也更快。”
“至于那些赞美您的废话,限定句数也可,弃之不用也可。”
顾烈越听越高兴。
那日狄其野把姜扬的折子抄了个副本,顾烈就很好奇为何,今日狄其野终于说出来了,顾烈就很高兴。顾烈最担忧的就是狄其野有话不说。
而且狄其野这番话,纯然是为顾烈为大楚着想,虽然只是折子怎么写的问题,但顾烈仔细想来,如果根据狄其野说的,规范折子范式,提高理事效率,整肃朝堂风气,对顾烈,对丞相姜扬,对政事堂六部,都是极为重要的提升。
狄其野还跪着呢,猝不及防被顾烈拉起来抱住了。
顾烈在他侧颈亲了一口,夸道:“定国侯为国为民,不愧为定国侯。”
每回顾烈这么干,狄其野总觉得被当成了小孩哄,他要是出去说严肃正经的大楚帝王极其喜欢腻歪着人,鬼都不会信,可见顾烈谈起恋爱来简直低龄。
自以为谈起恋爱一点都不低龄的狄其野带着优越感想到。
正想着,狄其野忽然警惕起来,警告道:“你找姜扬去写范本,不许说是我的主意!”
顾烈笑问:“你不是要恪守臣规吗?怎么还威胁寡人?”
狄其野才不跟他兜圈子:“你答不答应?”
顾烈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把狄其野拉回椅子上抱着,继续批公文。
狄其野都不知道是该笑话他腻歪,还是佩服他能忍。
“你干嘛老喜欢抱着人,”狄其野抱怨道,“我又不是枕头。”
简直影响他潇洒帅气的形象。
顾烈更正:“不是喜欢抱着人,是喜欢抱着你。”
狄其野:“……”
说不过。
顾烈低笑起来,把一本折子塞狄其野手里。
*
然而狄其野还是被卖了。
第二日早朝,狄其野从内宫往外朝走,在奉天殿外遇见了牧廉。
牧廉恭恭敬敬地一拱手,先喊了声定国侯,然后凑近了喊:“师父好。”
狄其野也拱拱手:“右御史大人。”
牧廉嘿嘿直笑。
“你笑什么?”狄其野奇怪地问。
牧廉自顾自地乐呵:“师父叫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