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两鬓微白的顾烈,狄其野忍不住对她说:“王后也许该多劝劝陛下,让他不要过于操劳了。”
没想到柳王后嗤笑了一声,走到狄其野面前,面上一瞬闪过轻蔑的神情,随即又掩饰以天真烂漫的笑容,凑近狄其野,几乎不张唇的轻声说:“懒于上朝的定国侯,你说这话,是对陛下忠心耿耿,还是,想取我而代之?”
狄其野再愤怒,都拿她毫无办法。
她是王后,他是臣子。
更何况,他在她面前于理有亏,她是顾烈的妻子,他是觊觎她丈夫的小人。
对自己的厌恶简直要让狄其野心生恨意。
他上辈子是人类联盟军上将,战无不胜,这辈子为顾烈打下半壁江山,封定国侯,凭什么要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手下万千兵马,他智计无双,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可能为了自己那点无耻的感情,将顾烈熬尽心血扛出的太平人间付之一炬。顾烈根本不必为他的感情负责,顾烈是无辜的。
而他更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怨,再将安居乐业的百姓推入兵荒马乱的境地。
狄其野只能又跑了出去。
他告诉自己,没有人值得他受这等委屈,什么顾烈,他不要了。
这时风族首领吾昆传信来约他相见,说有故人遗物,要托付给他。
狄其野本来懒得搭理,他在这个时代哪有什么故人?可既然也没别的事好做,就去看看。
吾昆居然带他带来了牧廉的骨灰。
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牧廉是谁,直到吾昆详细描述了一番,他才意识到,牧廉就是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把他抓到山谷里的那个坏了脸的怪人。
他接触的第一个人已经死了。
“他与我何干?”狄其野觉得莫名其妙。
吾昆笑得直不起腰,他说:“这个废物临死都念叨着你这个小师弟,你居然都不记得他!”
狄其野更加莫名其妙了:“谁是他小师弟?乱认什么亲戚,我狄其野这辈子无亲无故,谁都跟我没关系。”
被人拿骨灰碰瓷了还不算,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狄其野又被参了。
他是功臣中唯一被封了侯的定国侯,文臣要与武将争势,自然要从攻击他下手,武将要向顾烈表忠心,自然也要从攻击他下手。
所以被参是他封侯后的日常,他就是个活靶子,但这一回可不得了,这一回,他被参的是通敌卖国之罪。
站在朝堂上受千夫所指的时候,看着龙椅上愁眉紧锁的顾烈,狄其野忽然轻松笑了笑。
言官们简直兴奋得要跳起来,恨不得把手指戳到他鼻子上,骂他藐视朝堂。
那一瞬,狄其野是在想,其实积极辅佐朝政,还不如现在立刻畏罪殉国。
死了的定国侯,才是定国侯最后能为大楚做的最大贡献。
后来被顾烈圈在宫中的那两年,是狄其野对顾烈说话说得最少的时候。
不知从何说起。
没有什么可说。
有时自己和自己玩成语接龙玩累了,狄其野漫无边际地想到,所谓相看两厌,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天才,往糖粉里面搀砒_霜。
狄其野发现误服之后惊讶不过一瞬,随之涌上心间的,是离开战场之后,数年都未有过的轻松快意。
他太累了,不想再在这个依旧不属于他的时代活下去。
谁都与他无关,他的死不会拖累任何人。
他可以有一个干净的结束,迎来清净的死亡。
还可以最后惹顾烈生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