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北河刚起了头,姜扬又是一声叹息,两人对视一眼,不如喝酒。
他们两个是楚顾家臣,从一开始就跟随顾烈征战,亲手斩过不少敌将,也送走了不少并肩作战的老友,如今大业将成,手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实在没有唉声叹气的必要,也实在没有那个闲思。
颜法古没来凑热闹,他正在数着不多的私房钱算账,原本留给主公大婚的一笔礼金可以省下来了,但是小王子正式面见群臣的时候已经给了一笔礼金出去,一进一出,还是那点可怜的私房钱。唉,若是小乖还活着,他这个没用的父亲都攒不起嫁妆。
牧廉自觉给狄其野出了个好主意,救了师弟的命,帮上了师父的忙,于是心情十分愉快,自己给自己放了假,和密探玩起了捉迷藏。
倒不是人家密探真的陪他玩捉迷藏,是他单方面开始的游戏。
牧廉戴着面具,满大营瞎晃悠,形迹可疑。
他试图找一个密探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的密探的绝妙地点。但他还没有想出来主意,到底要怎么在无法发现密探在哪的情况下,成功躲避密探的视线藏起来。
所以他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瞎晃悠着。
一个不小心,就晃到了熟人。
“牧廉先生,”风族新首领芙冉对牧廉微微颔首,“多谢牧廉先生指点迷津,还有,将龙缠玉寻回之恩,风族没齿难忘。”
牧廉心想,客气了,其实一开始也是我藏起来的,反正留着没用,不想要就送回给你们了,还顺便给大楚交个投名状。
于是牧廉也轻描淡写一点头,客气道:“无需言谢。”
牧廉很有另投明主的自觉,他现在是大楚幕僚,急需和风族划清关系,不用在意礼节,对风族新首领行礼没好处。
芙冉不太满意牧廉的态度,但到底是在楚军屋檐下,也没什么办法,反而放低了姿态咨询道:“牧廉先生,尽管您弃风族投楚,我还是想问问您的意思,您以为,风族应当如何做?”
她亲眼见证吾昆仗着牧廉的谋略抢走了她丈夫的首领之位,即使吾昆不愿意把牧廉的功劳昭告天下,但她被吾昆任为大妃,与吾昆相处日久,自然明白吾昆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也就明白牧廉此人究竟有多聪明。
于是她试图勾起牧廉的歉疚,想从牧廉那里问出些有用的意见。
牧廉对于弃风族投楚没有半点歉疚,吾昆可是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命。而且牧廉也不是像芙冉所想的,是为名利地位转投的大楚,他根本是一心来找小师弟的。
内人和有仇的外人,牧廉当然是帮内人。
牧廉假作沉吟,然后简短回答:“大楚不会给你更好的条件,尽早答应吧。我说这话,也许你觉得是为大楚,但信或不信,你想要风族继续繁衍生息,答应大楚是最好的出路。”
说完,牧廉不想耽搁时间,连芙冉的回应都懒得听,急着走了。
牧廉继续在楚军大营晃悠,他低头苦想,越走越偏,等到看到路边霜冻的田地,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大营。
“在想什么?”身后有声音问。
牧廉立刻回答:“在想怎么捉住你。”
姜延忍不住笑起来,对泥鳅一样迅速转过身的牧廉说:“为什么想要捉住我?”
牧廉歪了歪脑袋:“没想明白。”
然后姜延脸上又邪又帅的笑容让牧廉忍不住看呆了。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面具,还好,是戴着的。
姜延走近了一点,看到他的动作,又问:“为什么戴着面具?我以为你不喜欢。”
牧廉猛地抬头,给了他一个惊讶的眼神,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姜延看着他灵动的眼睛,对他眨了眨眼说:“我就是知道。”
牧廉开心得不行,手不自觉拉住姜延的袖子,像是怕他又突然不见了似的。
牧廉说:“因为我的脸,坏的,不像主公、师父和你那么好看,所以戴着。”
说完,牧廉心里还很感叹,自己这时候还记得先赞美主公,真是很称职的大楚幕僚了。
“主公和将军长得万里挑一,这世上有几个人比他们好看,”姜延避开牧廉对自己的赞美,“不喜欢戴就不用戴着。”
牧廉追问:“你不觉得我的脸奇怪?”
姜延理所当然道:“不奇怪。”
他说不奇怪。
牧廉犹豫二三,一狠心把面具给摘了下来,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姜延,于是一双眼睛死盯着姜延,观察着他有没有害怕或者嫌恶。
姜延却没有害怕,也没有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