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身死,我族被一路赶至打云草原,从此再也没能回到蜀州故土。打云草原寒冷贫瘠,我们学会了身穿狼袄,我们学会了牧马养羊。”
“我们再也没见过那片让先祖停下流浪脚步的美丽湖水,我们日夜辛劳,却不得不在土地结冰的寒冬忍耐饥饿,我们的孩童在草原上长大,却不能肆意奔跑,因为不知有多少狼熊和我们一样饥饿。”
“我的丈夫和我,过着与大家一样的生活,我们牧马养羊,我们种植青稞,我们在寒冬忍耐饥饿,等待春日的到来。”
“我们等来的不是春日,是一心争权夺利、将风族重新推入乱世战局的吾昆。他杀死了我的丈夫,统治了风族,带领风族南下,为风族披上了噬血残杀的凶名,想要夺取天下。”
“我们没能够为死去的风族同胞们向暴燕复仇,反而吾昆的带领下与楚顾厮杀,吾昆被狄其野打败,我们一路逃退到了这里——这里与打云草原一样寒冷,我们没有足够的药治疗伤兵,我们没有足够的粮食哺喂我们的孩子。”
“我们失败了。”
“我们只是想要回家,回到蜀州故土,回到魂牵梦萦的湖畔再度欢庆丰收。”
芙冉高昂起头颅,像是母亲看着她的孩子一般望着四周所有的风族将士,她说:“就让我来当这个罪人。”
“我愿背负身前生后骂名,作为风族首领,向楚顾求和。”
“我的孩子们,我的子民们,我勇敢的战士们。”
“让我带你们回家。”
大雪依旧无声无息地飘落,所有人都像是静止的,可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哀哭,又或者四方都有伤心的泪水。
风族将士们,凝视着站立在风雪中的女人,先是林林散散的,然后越来越多,对芙冉跪下单膝,右手握拳捶向胸口,对新首领宣誓忠诚。
*
因为战场上的优秀表现,狄其野难得对五大少直言夸奖,他们五个却支支吾吾,你推我搡,好像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忸忸怩怩的样子闹得狄其野沉了脸:“干什么?”
“将军,”最后还是敖一松被推了出来,“吾昆死前说的……他是蓄意挑拨!你不要放在心上!不对,也不是不要放在心上”
姜通一肘子把他怼到一边,中途拦截道:“我们是想说,主公不是吾昆那种人,将军你不用太过介怀。”
这话都说得很有些意思。
他们来劝,本是理所应当,但言语间居然不是全然为了大楚、为了顾烈当说客,话里话外竟隐隐提示狄其野也不可全然不警惕……
如此一番拳拳维护,就连狄其野都不得不有些动容。
他们五个,各个是世家公子,各个是军功满身,与楚顾的利益密不可分。
然而他们对待狄其野这个外来之将,却是至真至诚,那日楚军大营外迎战前来偷袭的风族,他们见到狄其野时的欣喜,那种仿佛找回了主心骨的依赖,不是作伪。
顾烈说他有五个徒弟也许是玩笑之言,可如今,狄其野扪心自问,这五个手下,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像回避他人一样置之不理了。
他们以真心相待,狄其野难以一笑置之,那太过虚伪。
可他们各个出身世家,与狄其野注定有立场相对的那一天。
若有牵绊,牵绊的不只是狄其野。
狄其野不怕他们离去,不怕他们倒戈,怕只怕他们真的忠诚不二,到最后,受他的牵连。
“这,”狄其野难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假做沉吟。
“报!”
狄其野立刻就坡下驴:“进来。”
“将军!”近卫激动地禀报,“风族来降!”
狄其野与五大少步出帐外,只见风族人们牵马步行,手无寸铁,静默无声地向楚军军营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
风族大妃芙冉。
她满脸平静,高昂着头,带领着她的子民,缓缓走到楚军阵前。
这是她重要的一步,也是风族重要的一步。昨夜她下令将吾昆所有妻妾子女殉葬,她的继承人,只会是她的儿子,现在的她,是风族独一无二的首领。
楚军阵前最前面是一人一马,那人铁甲白衣,身披名贵羔袍,手持青龙刀,策无双战马立于阵前,正是大楚兵神狄其野。
芙冉回身看向风族男女老少,随后只身上前,站在斜侧对狄其野屈膝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