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顾立春就拎着酒去了叶长明家。
田桂英见到顾立春就替他家鸣不平:这次是你奶做得太过了。别说你爸是过继出去的,就算没过继,儿子家里困难,老人又不缺吃喝,但凡是个人就不会这样逼儿子儿媳妇。
顾立春跟田桂英闲聊两句,立即进入正题:长明叔,我现在就担心我奶会直接从大队扣下粮食,我想请你在分粮时阻拦一下,就说每家每户的粮食必须要每家的当家人签字画押才能领粮食,任何外人都不能代领。
叶长明不把话说死,一脸为难道:你奶那人你是知道的,你爹是她亲儿子,她占理儿,她在我这儿又是长辈,我也不好做得太过,何况队里还有你大伯,你大伯可是大队长,我只是个副的,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拦住,只能说尽量帮你。
顾立春道:长明叔,我理解你的难处,我只是让你阻拦一下,尽量多拖延一阵,大队哪天分粮,你提前告诉我,我娘或是我一大早就去排队,早领早完放心。叔,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若是真把我们逼到绝路,到时发生点什么事情,咱们大队可就在公社和县里出名了。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叶长明看着胸有成竹的顾立春,就试探道:看你的样子,你好像想到办法了?
顾立春可没忘记两人能够合作的基础,那就是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利益,铺垫了这么久,合作该进一步升级了。
顾立春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本来不想用这个办法,他毕竟是我大伯,可是如今我奶要逼死我们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顾立春的话头一提,叶长明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精光,顾立春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这秋收过后,公社或是县里的领导都闲了,说不定会下来视察一下各个大队的情况,你说我要在他们视察时把这个情况反应给领导,领导会怎么看我大伯?治家不严,老娘飞扬跋扈,连亲儿子亲孙子都要逼死,何况是对外人?这种思想觉悟,配当领导吗?俗话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没治好,能管好别人吗?
叶长明的眼睛更亮了,在这个年代,任何一点小事都能上纲上线,更何况这还不是小事,只要让有心人抓住,再好好运作一番,就能让顾大海下来。顾大海下来了,谁顶上他的位置还用说吗?叶长明心里舒坦,看顾立春就更顺眼了。他当时拉拢顾立春就是想让多给顾大海添堵,没想到这小子还给他个惊喜。
顾立春心中冷笑,顾大海要是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还能好吗?他记得书里,顾大海一路高升,从大队长到公社书记,再到县里。这一次,我看你怎么升?
从叶长明家出来后,顾立春又拐去二奶奶家,谁知二奶奶不在家,估计串门去了。
他回到家里,发现二奶奶正在陪田三红说话。
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二奶奶一见了顾立春就问他农场的事怎么样了。田三红暗骂自己糊涂,这么大的事竟然忘了问了。
顾立春道:他们让我大后天去看看,还不知道结果。
二奶奶道:只要他们招人,你就肯定能进。
顾立春笑着点头,接着话头一转就问二奶奶:当年我爷奶把我爹过继给你们家时,有没有写什么文书证明之类的?我记得有规定说,送养出去的孩子跟生父母没有关系。
二奶奶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含糊地说道:好多年了,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张纸,可我不知道放哪儿了。
顾立春便道:二奶奶,你好好想想,再在屋里找找。
二奶奶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便要回家去找。
顾立春送她回去,顺便帮忙一起找。
然而两人翻箱倒柜半天,也没找到那张纸。二奶奶颓然地坐下,唉声叹气。
顾立春反过来安慰她:二奶奶,没事,这事还有别的办法。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二奶奶,这文书应该是一式两份吧?你们一份,我爷奶一份?
二奶奶点点头:应该是的。可你奶那份能找着也不会给你们的。
顾立春点头:我明白。
二奶奶看着顾立春皱眉不展,长长地叹息一声,要是你二爷在就好了,你奶奶那性子,我不是她的对手,年轻时就闹不过她。上午她来闹那会儿,我跟她讲理,人家根本不听。
顾立春反过来安慰她:那是因为你比她更体面更要脸。乡下老太太吵架,除了对骂,还比谁更能撒泼打滚,这种要豁出脸面才能做到。
二奶奶想了一会儿,低声道:咱先想办法,无论怎样,也不能真让你们一家挨饿。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她就私下里补贴他们。
顾立春心中感激,但是他不能让二奶奶和姑姑吃亏,凭什么?
顾立春跟二奶奶聊了几句就告辞回家了,一路上他都在想,他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找到杨老太家的那份证明?
回家后,顾立春把立夏叫到自己屋里,他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道:立夏,你知道咱们奶奶平时喜欢把东西藏在哪里吗?
立夏一脸惊诧:大哥,你是想让我去偷偷奶奶家?
顾立春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偷你个头,我想去他家找一份过继咱爹的文书,证明咱爹不用养咱奶。可是我不知道她把东西藏在哪里。
立夏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最后突然叫出一声: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赶紧说。顾立春催促道。
哥,你记不记得,我五六岁时,咱们跟惊蛰哥一起在爷奶屋里捉迷藏的事。
顾立春道:那么久的事,我哪记得。
立夏一脸得意:我就记得。当时,我就想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最后藏到了爷奶的大床底下,我没想到那床底下有几块砖头是空的,下面是一个坑,我还没来得下去,就被爷爷发现了,爷爷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还威胁我不让往外说,我都吓傻了,也一直没敢说。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来了。你说那坑里到底藏着啥呢?
顾立春觉得脑子飞快地闪过一些什么,他打了个手势打断立夏的话,开始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终于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线索,他记得原书的后半部分半吐半露地提到过两次。
一次在顾惊蛰跟江穆一起去首都,临行前,杨老太送给顾惊蛰几根金条;第二次是改革开放后,顾惊蛰要做生意,杨老太又拿出几根金条,书中顺便解释几句,说是顾老头当年帮了一个有钱人,这些金条是有钱人答谢他的,说他好人有好报。现在顾立春表示怀疑,真相真的是这样的吗?
而且书中还提过一句,杨老太是从饥荒年代走过来的人,对粮食有执念,她在家里的地窖里藏了很多粮食,而顾惊蛰因为江穆的爷爷喜欢古董就冒险藏了不少古董,也是放在地窖。
杨老太的金库和地窖里的粮食古董,要是这两样被领导和村民们发现,效果会怎样?不用想,肯定会很震撼。
第二天,顾大江还没回来,不过有人看见他在隔壁村王老汉家。顾立春懒得理会这个人,只当他不存在。
吃过早饭,田三红照常去上工,几个孩子也各有任务。只剩顾立春自己在家。
正当他考虑怎么对付顾大海和杨老太时,顾惊蛰却找上门来了。这让顾立春很意外。
你来干什么?顾立春堵在门口问道。
顾惊蛰笑得一脸和煦,立春,好歹咱们也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要总对我有敌意。
顾立春冷笑:你好像搞错了,有敌意的人是你。
顾惊蛰好脾气地道:行啦,立春,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顾立春懒得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顾惊蛰做了个深呼吸,酝酿片刻才开口:立春,我很好奇,你在去市里的汽车上到底对白华和张艳说了什么,让他们这么排斥我?
顾立春又是一愣,他还不知道有这出?
他似笑非笑地反问道:顾惊蛰,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才如此恐惧我跟知青点的人正常接触?
顾惊蛰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立春,我希望你不要狡辩。你不止一次败坏我的名声。
顾立春认真纠正他的错误:你似乎弄错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叫败坏名声,你只是露出来了本来的面目。有位名人曾说过,你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欺骗所有人,也可以永远欺骗一部分人,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还有位名人说过,只有在退潮时,才知道谁在裸泳。完毕。
顾立春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掌声:说得好。
顾立春:
第23章 我的巴掌需要你的脸庞
顾立春推开院门一看, 见外面围了不少人,一大部分是知青点的知青,还有一部分是闲得没事听墙根的乡亲。甚至,他还看到善于隐藏的某反派, 今天来得可真齐。
他正想着, 就见白华和张艳走了出来, 张艳对顾立春说道:顾同志, 自从跟你在汽车上接触后, 我就觉得以前对你的看法是错误的。你不是一个阴暗、妒忌成性、报复心强的小人;相反, 你是一个聪明又有爱心的好同志, 在对于你的问题上,我跟知青点的同志产生了一些分歧,白华也帮我说话。本来这没什么, 可是顾惊蛰同志似乎有点误会,今天听人说,他要来找你对质, 我觉得不妥就来看看。
顾立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从张艳身后走出来一个身材丰满、含胸驼背的女孩,怯生生地跟他道谢, 我是张艳的表姐陈洁, 谢谢你给她换座, 她回来跟我说了, 说你其实是个好同志。
顾立春:陈洁同志,我谢谢你的认可。
陈洁赧然一笑, 转身又向人群中的江穆解释:江哥,其实小艳只是说顾同志的好话,这不并等于在说惊蛰的坏话, 你们误会了。大家聚在一起不容易,不要因为这点小事生分了。
陈洁,张艳,顾立春猛然想起这两个女孩的关联剧情。怪不得他在汽车上听到张艳的名字感觉耳熟,原来剧情线藏在这儿呢。
这个陈洁是江穆未来的妻子,对,江穆结婚了,但并不影响他跟顾惊蛰相爱。因为在这个压抑的时代,他和顾惊蛰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传宗接代,江穆和顾惊蛰一起选择了陈洁。
陈洁出身不错,父亲有军中背景,但生母早逝,后妈冷待,弟妹轻视。导致她的性格非常自卑羞怯,而且严重缺爱,再加上当知青时因为身材丰满被人嘲讽骚扰,甚至差点失去清白,江穆不嫌弃她,这让陈洁万分感激,对江穆产生畸形的依赖和爱意,也让她在以后的婚姻中处处矮江穆一头,她对江穆和顾惊蛰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压抑隐忍。
但做为表妹的张艳对此十分不满,在原书中,张艳经常找顾惊蛰的麻烦,还劝陈洁举报他俩。其中一个高潮片段是,陈洁与江穆成婚几年后生下双胞胎后病死。彻底为江顾两人铲平了道路,此时社会风气开化了,障碍没了,孩子有了。这对两位主角是皆大欢喜的事,但张艳却崩溃了,她坚持认为是两人联手害死了陈洁,还说要告他们。当然,张艳最后死得很惨。
顾立春看着书中的反派之一张艳,脸上露出一丝迷之微笑。原谅他一生酷爱改剧情。
顾立春脸上的笑容刺痛了江穆,他总觉得这个家伙似乎知道些什么,这让他很不爽。
江穆站了出来,抱胸而立,一脸地倨傲:顾立春同志,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可笑吗?上窜下跳的,在村里散播谣言还不够,还把手伸到知青点,你的手未免太长了吧?
顾立春一脸诧异:我说江同志,你的语文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上窜下跳?咱们之间,到底是谁在窜谁在跳?我现在可是在我自己的家里,是你和顾惊蛰窜到我家。我把手伸到知青点?我看不是我的手太长,是某人把知青点当作自己的地盘了吧。我想请江同志和顾惊蛰同志注意,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不是过去那种土匪横行的时代,咱们祖国的土地属于每一个公民,不是某人圈起来的私人地盘。
江穆正要反驳,顾立春才不给他讲话的机会,就是要堵别人的嘴,让别人无话可说。
江同志,你到乡下来,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希望你能端正态度,深刻反省。做为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我对你提出以下批评教育:第一,做人不但要长个子,还要长脑子,不要轻信别人;第二,你喜欢男人或是女人是你的自由,但不要把别人当踏脚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结果,而不是找各种借口和理由,让别人来替你承担;三,顾立春话还没说完,江穆已经暴跳如雷,若不是陈洁和白华拉着,他就要扑来揍顾立春。
顾立春后退一步:行,你暴跳如雷,说明我说到点子上了。我把第三条补充完,这条是,希望你以后跟女同志交往一定要坦诚。
江穆双眼赤红,语气中含有强烈的威胁:顾立春,我江穆记住你了。
顾立春面容平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众人:
幸亏来的知青多,大家伙才把江穆拉住,一路拖拽着把他劝回知青点。顾惊蛰陪着大家走了一段路,又折了回来。
这次,他没在院子里跟顾立春说话,而是沉着脸进了顾立春的房间。
顾立春冷淡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快走不送。
现在没有观众,顾惊蛰也懒得再装,冷笑道:顾立春,我希望你能弄清楚,现在是你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
顾立春点头:对,我需要你,因为我的巴掌需要脸庞才能有响儿。
顾惊蛰凉凉地说道:顾立春,你得知道,实力不是靠嘴上功夫说出来的。比如说,你的嘴巴再厉害也奈何不了咱奶。因为她是长辈,你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你的嘴越厉害,大家对你的评价就越差。
顾立春恍然大悟:你想得真透彻,所以奶奶来找我家要粮食这事,你肯定参于谋划了?
顾惊蛰急忙否认:我没有参于。
顾立春循循善诱:所以你这次来是想跟我谈判,说吧,你要怎样才能撤掉我奶这路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