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冥眼见云邡护他,神情复杂起来,有些讶异,又有些欣慰。
云邡走过去,只见空冥面如金纸,气息微弱,腿一软向后倒去,似乎已经燃尽了一生心血,立马要吹灯拔蜡了。
云邡忙给他输真气进去,可真气流了一周天,往外泄了。
这人像个已经漏了洞的气球,再怎么吹气也不管用。
“不必白费功夫,”空冥道,“我没有金丹了。”
识海内无金丹凝气,便会寸寸塌陷,这人也随之要去了。
云邡缓缓的放下了手,指尖垂着。
空冥为了清明神志,自挖了金丹,置于密室之内,压在众师兄的骸骨之下,自己只能以大阵维系一条性命,阵破,则人亡。
他是知道此事的。
他入阵之后,分明可以立即取剑破阵,却顾左右而言他的拖着。
那一剑的取舍,太难了。
红澜也僵住了。
似乎是猛地想起来,这个没有蚩尤金丹的人,又是那个悉心培养他,同他亦师亦友,性情爱好样样都合得来的师父。
此刻他分明大仇得报,可心头竟悲怆不已,生出了满嘴的血腥味。
“红澜,”空冥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他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替你、替你做了一件事,算、算师父赔给你的。”
赔什么?
红澜忍不住想。
是赔他不人不鬼、暗无天日的半生颠沛,赔他师门恩深,前途光明的大好时光,还是赔他佳偶成双,红袖添香?
这里哪一样,是能回来的?
见红澜出神良久,云邡轻轻碰了碰他,“师兄?”
红澜望了望他,忽然说:“现在想来,若你一见我便将我杀了,倒比什么都好。”
空冥一怔,嘴唇哆嗦着,下面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完了。
红澜咬牙切齿道:“分明作恶多端,却总要装作深明大义,若本心无恶念,金丹如何能主宰你!”
空冥苦笑受着。
红澜骂完,却再无下文,甚至眼圈都红了。
他原本说要亲手杀空冥祭奠亡妻,却没有再下手,而是踉跄着站起来,朝外走去,再也不回头了。
大荒无休无止的风沙似乎听了呼啸,红了眼的厮杀也落下帷幕。
他半生的颠沛,都远去。
只是他的惊鸿一瞥和长相厮守,再回不来。
空冥盯着他远走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是我违逆伦常,痴心妄想了。”
他微微挪动眸子,看向云邡,“云邡,你同他说,他那只狐狸,我救活了。”
一切孽缘自有归处。
所谓的傀儡术修到最后,唯一一个救活的,是他杀的那个。
云邡垂着头。
空冥看着他,笑劝道:“为何垂头丧气,今后你重归仙座之位,不必躲躲藏藏,该高兴才是。”
云邡道:“我今日挥刀相向,是为天下大局,而非私仇。那事我早当扯平了,以谢你造化之恩。”
空冥怔了怔,笑起来,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怅然道:“既然你记着我造化之恩,那我便托大,将此局留给你了。天道不仁,不破此道,万物依旧苦苦挣扎,日后,你要担起来了。”